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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21)

火车进站之后,周围变得沸腾。大家开始匆匆提了自己的行李,拥挤着走出车门。董薪宇坚持帮我拎那个硕大的皮箱,看着他一手一个大皮箱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便抢着拿他脱下来的外套。两个人推推搡搡地,终于着了地。

告别之后才想起,匆忙间竟然忘了交换彼此的联络方式。也许,从此就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不免心中暗自遗憾。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原来是场意外。

B、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2003年10月,多事之秋。

寄出去的四篇稿件被退了两篇,有编辑说我捏造的故事趋于千篇一律,爱情,分离,或者死亡。太阴晦。为此我黯然神伤。

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家乡的老屋要拆了,想起自己儿时曾在那里留下的太多,忽然悲从中来。

最后,同居的女友跟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了北京,留我一人驻守重庆。寂寞的时候无从张罗,靠在耳边的成了电话的听筒。隔着南北,女友看不见我可怜的表情,我却满眼都是她幸福的浅笑。落寞更加。

禁不住后悔自己的悲观怯懦,将爱情拒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如果能有人在身边软语轻言,借我一张宽厚的肩膀,我也不至于接近狼狈这个词语。

又想起董薪宇,想来他的境遇,应该决不至于像我这般低沉。便决定新的旅程,暂时逃离涤荡尘浊。其实这都与董薪宇无关。

但我这次没有去很远,毕竟是累着起程而不是精神焕发。所以我利用就近原则选择了龚滩古镇。名气小,连地方也小,不算太优秀。好在气氛是不错的,幽静古朴,引导我离开自己庞杂的心事,效果颇佳。

要不是那晚床下辛勤劳作的鼠类,我想我不会只呆了三天就打包离开。我在一辆汽车上看着另一辆从重庆开来的汽车进站,车身交错的时候,对方的车窗里出现了董薪宇有点久违的脸。

我顿时来了精神。“董薪宇。董薪宇……”我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挥着手很大声地喊,董薪宇总算听到。我看他背着背包从车上飞快地跑下来,跑到我的车窗边透过汗水微笑。“桑小采你也来这里了?要回去了吗?”他问我。

“是啊。”我说:“你怎么才来。”略带嗔怪的意思,但其实不无遗憾。

“没办法,我朋友一直到今天才有空挡,早知道你也喜欢旅游,就约你一块儿了。”说话间远处一个白衣的女子挥手催促董薪宇。看不清容貌,单是那娇小清瘦的轮廓就能判定,是典型的重庆美女。董薪宇向她挥手,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得走了,她催我呢,以后有时间我来找你。”

我点头,有点语塞,连好或者再见也没有出口。因为我开了小差,我不能自主地去猜想,那个女子与董薪宇究竟是何关系。但其实,心中已经了然。

直到董薪宇的身影消失,我才惊觉,我们第二次,忘了询问对方的联络方式。

陡然失望。车发动时,我低头,忽然发现手心长出了纠缠的曲线。也许它们一直都在那里,只是我,从前不曾察觉而已。

C、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2004年2月,新年伊始。女友从北京回来,在那个万千男女期待的日子,吃了整个披萨,还留下满桌的开心果壳。她说从此与我同住,不离不弃,说完后泪水澎湃。

那个男人在新年的第一天与她分手,女友说,是恩断义绝。我更加觉得,爱情的乱世,动荡成了共性而绝非个性。

夜里我们披着棉被靠在一起,从23楼的窗,看这个城市传说中绝美的夜景,灯火艳丽,旷世繁华。然后我们温柔地相拥而眠,谁也没有挑起关于爱和男人的话题。我们都太脆弱,怕一触即伤。

我又一次碰见了董薪宇,在上岛喝咖啡的时候。生命里的陌生人,碰上一次是际遇,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碰上两次是缘分,佛前诚心的祷告也未见得如此奏效。更何况,我们之间的一次和两次,都不是萍水相逢,话语的交谈,眼神的聚汇,充斥了满满的朦胧和暧昧。

那么,这第三次的偶遇,是不是上天妙手仁心的恩赐,解我身体里含苞待放的某个结。我听见,哪里传来花开的声音。

“桑小采。”这次是董薪宇先发现了我,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对我点头微笑。

“你一个人?女朋友呢?”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很随意。

“女朋友?”他愕然:“我没有女朋友啊?”

我不否认当时自己如释重负的心情,那一刻,我恍惚看见了爱情:“那么上次和你一起去龚滩的,是……”

董薪宇又拿出他一贯的笑容:“是我高中的同学,多年的死党了,好友当中就我们俩留在重庆,自然要加倍友好。”

咖啡端上来,我望着缭绕的烟丝,低头不语。“你不相信?”董薪宇问我。他哪里知道,一个期望中的答案,我其实相信得不能再相信。

“你怎么也一个人出来喝咖啡?”董薪宇总是这样,在尴尬的时候通过转移话题,缓解凝滞的气氛。

“我喜欢闲适的时候独自出来,一个人,不也挺好吗。”

董薪宇很老成地点点头,又开始了他的拿手本事,与我侃侃而谈。我越发喜欢他说话的模样了,黑亮的眸子有商人的睿智与沉稳,说到动情时又满是孩童似的激动,毫无遮掩地张口笑。说起旅游,更是神采飞扬。他必是以为我也同他有一样的喜好,说到一处景观的结尾,总要附带一句,你以后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其实我自知,我也不过是个伪行者,只在我心情混乱或者需要灵感的时候,我就会满怀目的地选择要去的地方。就好象时下流行的“商业化”,我的旅行,也是具有“商业化”的。想到这点,我形容董薪宇,几乎可以用清澈了。

而当他说到丽江时,声情并茂,我看着他的眼,不自觉绵长了一些。董薪宇顿住,喝一口拿铁,目光灼灼,我明白自己的失态,赶紧把头转向窗外。天空微白,云淡风轻。

“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董薪宇话出,我心中一颤,他说这话,是何意。但碍于情面,不敢出言追问。

董薪宇说了这句话,就沉默。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但我确信自己是不敢去迎他的目光的。这场景,暧昧得叫我手足无措。如果话中有话,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不能把一切说明了?

“小采。”董薪宇久等不见我的回应,开口喊我,只两个字,也能觉察他的情绪由高到低的转落。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却响了。简短的电话,董薪宇匆匆忙忙起身,很抱歉地说:“公司有事让我立刻赶过去。小采……”他顿了顿:“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董薪宇。”我忽然站起来喊他,仿佛是付出了很大的勇气的。可是我仍然退缩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怕他的一番言语纯属无心,怕自己自作多情。也许,是我自己还不确定,对董薪宇究竟是怎样的心态。也许……

但我总归还是收了口,我知道最大的原因还是源于自己一贯的悲观,和对世间情感的戒心。我叫住他,也只是给了他一个惯有的笑容,和一句再见。如此而已。

D、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

2004年7月,反复的天气,异于往年,就像我现在的心绪。

女友又开始恋爱,先前的愤世嫉俗,都被甜蜜融化。我们仍然坐在23楼的窗台,仰望城市的夜空。爱情不再是禁忌。

“你还有再遇见他吗?”女友已经知道了我的故事。在上岛咖啡2月的那次偶遇之后,我再也没有碰到董薪宇。日子滑下来,女友察觉了我暗地里的忧伤,很是关切。我自然对她全盘交待。

“没有了。也许,我们的命运,就是要做彼此的陌生人。”我再次听见,花已经在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