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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24)

映筱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哪天,是八月十四。下午

虽然只是下了一道战书,映筱却不无担心。江月白仗着父亲跟洋人的关系,不仅是在租界,乃至整个香港,都是跋扈飞扬,横行无忌的。

映筱也非初次同江月白这般冷眼相向,但她越是抵触,对方便越是不肯轻易罢手。

所以才有了占卜一事。

只是映筱没有看到她想的那个人。反倒被扭曲恐怖的江月白吓得失了魂魄。接连两天,噩梦不断。

第三天,江月白上了报纸的头条。

或者说那是江月白的浮尸。

惊梦

八月十七。

宜嫁娶裁衣扫舍沐浴。忌修造动土祭祀求嗣。

出海的渔民原本只是看见岸边的乱石堆里伏着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那躯体经过海水的浸泡,已然肿胀,面目都模糊了,还带着刺鼻的腥臭味,若不是他的那身衣服,和左手上镶宝石的戒指,要其辨认身份,只怕花费的时间更长。

映筱看到报纸的时候,刚喝下去的牛奶全都吐了出来。她想起那晚镜中所见,那个时候的江月白,面目浮肿,七窍流血,莫非已经是先兆?她问凤盏为什么会这样,凤盏也极为惊恐,只说自己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很快,有警察到黎家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五官清秀,轮廓分明,眉目间透着犀利和睿智。他问映筱:“八月十四那天,有人见你跟江月白有过争执,是不是?”

映筱点头。

他又问:“之后呢?”

映筱说:“之后便跟丫鬟凤盏回家了。”

“没有再出去过?”

“没有。”

映筱回答得很干脆。她知道占卜这样荒唐的事是没有必要也不能说出去的。她只想早早地结束这场问话。凤盏就在她旁边站着,低着头,默不作声。

夜里,映筱又梦见江月白,苍白,浮肿,面目狰狞,从镜子里慢慢地爬出来,一路都追着她,怎么也摆脱不了。

映筱猛然惊醒。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裹紧了被子蜷缩在床角,突然很渴望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时候抱着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想着想着,眼眶都湿了。

神诞

那样的一个人,原本是早就存在的。

映筱占卜,但求可以在镜中看到的脸,也是他。

他叫胡御书。玉树临风的名字。却只是一间医馆的伙计。映筱有一次在街上差点被一块匾额砸到,是御书救了她。

凝望的一眼。一个微笑。仿佛是牵缠不清的源头。

但她对他挂念。他却对她敬而远之。他叫她黎小姐,毕恭毕敬。作一个揖,便界定了他俩之间身份的悬殊。

每次想起,御书是不爱她的,心里只觉得有万千蚂蚁,尤其难受。

这天,映筱去医馆,御书就在她的背后整理药材。映筱故意说得大声:“我这几天总是觉得手脚无力,夜里还发噩梦,清晨醒来,脑袋也是昏沉沉的。”

老中医为映筱把脉,又开了方子,让御书为映筱抓药。间中,他问她:“江月白的死,没有牵连到你吧?”映筱心中窃喜,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御书抓药的动作稍稍迟滞了一下,抿着嘴,随即便又缄默了。

之后再碰见,是在九月十九的观音诞。尽管周遭的人群熙来攘往,甚是拥挤,映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御书。

她对凤盏说,你到山脚的茶餐厅等我,然后便朝着御书的方向走过去。

有希冀,惊喜,和笃定的表情。

近了,御书才看见映筱,他问她怎么一个人,映筱说原本跟凤盏一起来的,但是被人群冲散了。她说:“你可以陪我去找她吗?”

御书没有推辞,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耳环,递给映筱,说:“上次你掉在医馆的。”

映筱捧着耳环,如捧着一件稀世的奇珍。但她没有说谢谢,反问御书:“若不是在这里碰上了,你会主动来找我么?”

御书牵强地笑,说:“一只耳环罢了,你是千金小姐,哪里会在乎这些。我也是碰巧遇到你,便归还了,若碰不到,我想我真是不会专程去找你的。”

映筱盯着御书,眼神有些犀利。她不会说,御书也不会知道,这只耳环是她故意摘下来扔在医馆的,几乎就扔在御书的脚下。她希望御书能以此为借口,到黎家来找她。但却是神女有心,襄王竟无梦了。

心变

菊花和芙蓉相继凋谢,山茶花开了满园。百无聊赖的时候,映筱便在家中的花园里,对着两株白茶发呆。

通常都是凤盏陪着她。

虽说是丫鬟,映筱却将凤盏当成姐妹般看待,已是无话不谈。凤盏见她终日愁眉不展,问她:“小姐对那胡御书当真如此着迷?”

映筱无从否认。

凤盏便问:“既然江月白已死,还要不要再用镜花水月占卜一次?”

听到占卜二字,映筱的脑子里即刻浮现出当日的情形,手心又凉了,说,不用,然后起身往大门外走。走到门口,迎面就有一个人进来。

是当日盘问映筱的警察。

也许是因为穿便装的缘故,眉宇间的神态也柔和了几分。他问映筱:“黎世伯在吗?”映筱便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父亲常说的,刚从南洋回来的沈氏一家的独子,沈延。

沈家与黎家原本是世交,后来因为沈家的老太爷携家眷迁到南洋,往来便疏远了。如今,又为了家族的生意再搬回香港,待一切安顿下来,自然也要走亲访友了。

沈延便是特地来邀请黎家的人过府一叙。

是夜,映筱的梦里出现的,是沈延温柔而英俊的脸。尚未清楚个中的讲究,第二天醒来,一切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映筱爱上沈延。

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迷恋。好象胡御书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黎家的人除了凤盏,都不知道映筱和御书的事,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

而沈延对此只感到惶恐。

那一阵子,映筱常常在差馆的门口等沈延下班,然后两个人去茶室或者公园。沈延的笑容尴尬动作僵硬,映筱却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欢愉。

经过医馆,映筱不再多望一眼。从前的惆怅烟消云散。甚至是在同御书面对面擦肩走过时,她的眼里,也只有沈延。

沈延第一次对映筱发火,是因为她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出现,令他分神,导致犯人逃脱。混乱中映筱受了伤,脖子上有轻微的划痕,留下一道细细的纹路,但沈延不问不管,推开她,说:“能不能别再缠着我!”

映筱竟然还是笑。就如一个分辨不了对方喜怒哀乐的婴孩一样,巴巴地望着沈延,眼里都是希冀。然后她去拉沈延,手腕上用红绳串着的银铃叮当做响,她央他去海边看日落,再次被他拂开。

第三次。第四次。

最后沈延几乎是暴躁地将映筱像一个木头箱子那样推倒了。映筱跌坐在地上,脚踝擦破了皮。沈延决绝地走。连头也不回。

映筱望着那背影,脸上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后来,扶她起身,送她回家的,是御书。

幻爱

夜阑人静,映筱睡得酣甜。直至房门被推开,人影如鬼魅般移过来,她仍然没有察觉。一张素白洁净的脸,望着她,便在幽冷的黑暗中,逐渐绽开诡秘的笑容。

那是凤盏。

回想几天前的深夜,她便是这样,趁映筱熟睡的时候,在她的手腕上系了一串带铃铛的红绳。那红绳是用符水浸泡过的,符水里,还有她当日偷偷从沈延的肩膀上取下的一根掉落的头发。

而映筱,右手腕上戴了一串红绳,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她对沈延那种突如其来的病态的痴迷,都是红绳的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