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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7)(11)

他再打电话约我的时候,开心似孩子。他说,有照片被录用了,拿的一笔钱可以去吃我一直喜欢的法国大餐。

放下电话,他已在楼下。

那顿饭,我只点了少且便宜的几个菜,推说自己肠胃不舒服。陶醉的关心,洋洋洒洒。我看着这一桌残局,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从餐厅出来,路过我驻唱的那家酒吧,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招呼我。我怕陶醉知道其中内情,慌忙把头别到一边去。

陶醉拉着我问,好象那人在叫你。我不回答,他也只好深深浅浅跟着我的步子走了。

然而纸包不住火,陶醉终于知道我驻唱的事,当众凋谢。

他到酒吧找我,全是因为当天服务生与我打招呼的情节太蹊跷。他看见我,迷离的灯光下唱着矫情的歌,狠狠冲上台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知道,他是这样半点不容沙的人。

我们分开吧。

回家后他把我推在沙发上,只说了这句话。

你嫌我?我望着他,眼里要滴出水来,心痛异常。不过是驻唱,我何时做了对不起你陶醉的事!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知,不能给你将来。陶醉缓缓道来,把我的误解悉数融化。

我冲上去疯狂地吻他,仿佛片刻就要天涯。唇舌间,忽然尝到陶醉眼里的咸。

我说,让我和你在一起,面对生活。

陶醉没有答应我,他摔门而去,果然就是天涯。他甚至没有和我告别,说,再见,再见。就这样消失不见。

他去过的任何地方,我一遍一遍找,残留了空气,却不留陶醉。

潘磊来找我,疼惜的眼色,不断流露。

他走了,我说。潘磊点头,他那样高大的男子,我第一次觉着他的萎靡。

他说,芹芹,我在等你,一直在等。

我欲哭无泪。

4

潘磊和陶醉,究竟谁是我的过去,谁是我的现在,我逐渐朦胧。

迷糊时我看着潘磊的身影幻想陶醉,清醒时我便异常痛恨自己的凉薄。陶醉是我的劫,让我伤害别人来保全自己的爱情,如今终于沦陷。若他是火焰,我便成了他的海水,挽回和逃避之间,我们都选择了极端。

我嫁给了潘磊,一直等我说愿意的男子,接过我带着戒指的手,准备相恋三万场。那一天,我的美,举世无双。

我想终归是平静了。对女子而言,有人爱你至此,其实也是幸福。就让陶醉成为我的幻觉,毕竟我们曾那样仔细地爱过,天上人间,不淡忘就好。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很久没有仔细端详。是这么一张沉稳平实的面孔,我将从此死死依靠。

潘磊说,芹芹,我们终于在一起。

我站在雪白的婚纱里,流出叹息的眼泪,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那个消失的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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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

都说,那洛姓的女子,仿佛生来就是唱悲歌的。无论是情深殒命的秦淮名妓,还是陶瓷骨玻璃心的闺秀小姐,到她的身上,未成曲调先有情。

而她的模样亦是很标致的。

瓜子脸上美人尖,眼眸如春水,总泛着荧荧的光。眉心一蹙,樱唇轻启,更是惹得台下一众男看官扼腕击节。

直叹,我见犹怜。

她,洛扶簪,渐渐的就成为肃城最有名气的小花旦。许多人听圆喜班,只为着她的一颦一笑而来。仰慕者甚众。

垂涎者,亦不少。

这日,便有当地土豪强行要扶簪陪酒。扶簪性子倔,但其实也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白青苑恰如其分的出现了。

不但解了围。

还将扶簪当作自己阁楼上的花朵,从此悉心呵护着,谁也靠近不得。

对白青苑,肃城的人都避而远之。因为他的父亲替日本人做事,说穿了,就是汉奸,卖国贼。势力庞大,跋扈骄纵。

白家的小少爷白青苑,也是从犯。是帮凶。他忠于他的父亲。而不理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无对错是非可言。

扶簪没有太抗拒白青苑。这少年有着干净善良的容貌,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单纯。

颀长的身形。妥帖的衣着。又将他的成熟潇洒衬托得极好。

也不暴戾。

相反,很多时候扶簪觉得少年是温和的,沉静的。若将他的人,与他的身份撇开两半,他便是有许多可取,和可爱之处。

扶簪这样想。

扶簪这女子,是世间千万普通的小女子当中一名。家国大义离她很远。她在乱世如浮萍一般的颠沛流离,吃了苦,受了委屈,好不容易得到安身地。

她求平安。

求温饱。

再奢侈一点,便是求个下半身的依靠。然后,她想,再没有别的什么可求了。

哦,不对。若说完全没有,也不确切。她还求微尘。已经失踪快要两年的微尘。他是她来肃城最初的目的。

想到微尘,扶簪就走神了。

她还在戏台上,锣鼓笙箫,水袖轻扬,但唱词就慢了,还险些出错:红楼掩门半年了,乌云层层锁长桥。

花不插,地不扫,空抹脂粉有谁瞧?

【 二 】

扶簪和微尘都是孤儿。在离肃城很远的偏僻小镇,自小一块儿长大。他们住破庙,乞讨,生活捉襟见肘。

长大一些的时候,微尘就进山打猎。扶簪替人缝补衣裳。仍然拮据得很。

镇上的人开玩笑时会将扶簪说成是微尘的小媳妇,微尘就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而扶簪则辩驳,一面也羞红了脸。或许即便是分开了,失去彼此的消息,扶簪想,她始终也没有弄清楚她跟微尘之间,到底是相依为命的亲情,还是滋长了暧昧的男女之情。总之,那会儿,如若微尘开口说要娶扶簪当老婆,扶簪是不会拒绝的。

某天。

家中来了陌生人。

那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穿藏青的衫子,稍稍有点凌乱。他坐在微尘的房间里,门开着。扶簪端着一篮刚补好的衣裳,经过时,赫然看到了男子后背的一团殷红。

是血迹。

男子受了伤。是枪伤。

扶簪的心猛然一紧,拉过微尘,低声道,这是哪里来的人?可不要给咱惹什么麻烦。微尘摆摆手,说,我自有分寸。

这时,院子外面热闹起来。有呼呼喝喝的叫嚣声。还有人使劲拍着门环。

扶簪赶忙相迎,拉开门,就看见一队穿着整齐的人马,似是城里头来的官兵。他们说他们在搜捕潜逃的革命党,附近的住户如果谁发现了可疑人物,要立刻上报。否则,谁要是窝藏逃犯,必遭枪决。说罢,还甩出一张黑白的画像。

扶簪定睛看,那画中的人,竟是刚才她在微尘的房里看见的男子。

心中骇然。

手脚也有些发抖。

领头的官兵看出扶簪的异样,斜挑着眼皱眉问,你,是不是见过画像中的男人?话音刚落,微尘也出来了,盯着扶簪,那表情仿佛是在暗示她,不要说,千万不要说。

但扶簪缩着肩,深深的低着头,一字一顿,道,我见过。后面的话就越说越急,连珠炮似的。她说,他就在我家。官爷,不是我们窝藏他,是他自己闯进来,非逼着我们不许声张,否则,会要了我们的命。这可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因此。

男子被捕了。三两官兵拖着瘫软疲惫的他从卧房里出来,他怨毒的眼神落在扶簪的身上。扶簪不敢相迎。

头低得更厉害。

而官兵们满载而归,也的确无意再为难普通的贫户。便扬长而去了。剩下扶簪和微尘呆呆的立在院子里。

微尘,我……

啪!

一个耳光打断了所有的措辞。扶簪的脸,火辣辣的疼。疼得连眼泪也流出来。微尘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他指着扶簪,手发颤。他说,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你又知不知道,姜先生可是革命党,是专门跟日本人作对的革命党。你出卖革命党,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