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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8)(23)

她感到双眼一阵刺痛。视线再度模糊起来。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失明,她的眼睛将恢复得完整无缺,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到过长风镇,没有遇见过她应该或不应该遇见的人。

可是。

留在心口的疤,是不是也会像某些人那样,成为证据,永远不可抹杀?

这是,她忽然被脚底的树根绊倒了。她仿佛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向她靠拢,可是,却在某个时刻又静止下来。

她心中一凛。

回过头,除了漆黑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没有动,就是那样狼狈的跪地的姿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然而很久很久,周围都只是飘荡着呼呼的风响,和树叶婆娑的凄凉。

是啊,就算看见了,触摸到,又能怎样?还不是四目相对的仇恨与绝望。谁能将这破败的残局挽回。谁能抛开一切,将血淋淋的前事遗忘。谁还能将穿肠的毒当作救命的草。一个眼神,一碗热汤,持续一生的煎熬。

她便缓缓地站起了身,继续前行。

几天之后,她会回到红袖楼。心急的雇主早已经守候在那里。她将锦盒打开,亮出玉佩,雇主拿在手里掂量着,观察了半晌,道,这个人,并不是我要找的蓝冲。虽然他也吻合那些特征,但这玉佩,却不是我认得的那一块。

靳姑娘,你错了。

雇主的话音刚落,空气突然凝滞,万籁俱寂。然后,靳冰越慢慢地笑开了。那笑声由低沉的凄艾,到放肆的喷薄。

笑得泪花四溅。

笑成一种绝望的哭嚎。

有道是,云雨巫山枉断肠,原来这生生死死的徘徊,不过是笑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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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记·未了 文 / 语笑嫣然

一。予璨

2002年12月31日午后2点30分,予璨趴在阶梯教室冰凉的课桌上睡觉。是冬日里难得的潋滟暖阳,从窗口稀稀疏疏地洒进来,镀一层金。老师西装革履吐沫横飞地讲述着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予璨却只在一场周公会上,将某些过往的时光断断续续地回想。

予璨住小城,辛辛苦苦埋头读书,在没有爱情远离非典的时代,快乐藏在心底,予璨始终维持她冰冰凉凉的表情。她喜欢一切繁复的东西,耳环项链手镯戒指,琳琳琅琅戴满身。顶着老师异样而略带担忧的目光,她径自昂首阔步地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予璨常常这样想,然后嘴角就浮起轻蔑的笑,看镜子里的自己面如雪腮似霞,顾盼生辉。

高考过后,予璨拖着硕大的行李箱感觉自己像要环游。她来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一切像迷宫似的叫她不可轻率。孤单是空投的炸弹,毁了她的安乐窝。她的面色越发冷凝,沉默如停止摆动的钟,即使对人谦和,也总觉难以亲近。

对周遭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加上同寝室几个女孩子的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熟稔了,予璨的阴霾才逐渐散开。只是心里仍然空着一块地,寸草不生地荒芜着。

二。洛衣

初入校,洛衣结识杨慕,万千光辉里她想起席慕容的诗: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遇一次,只为了亿万年光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悲凄。

彼时,学校普及Internet,给寝室装宽带。杨慕是网管,扛了密匝匝的网线极礼貌地敲门,予璨打开,洛衣回眸就觉阳光晃了她的眼。

有些人,无须描述无须追究,刚刚好就可入对方的眼,心心念念以为是永远。很久很久以后洛衣还在假想,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是不是就能不爱那么久,不愁那么多。

细谈下,才知杨慕与洛衣同级,计信学院。初识一个人当知道的都知道了,洛衣仍是觉得心里铺了个无底洞,恨不能将有关杨慕的种种尽数收纳。

杨慕却悠然,仔仔细细将交换器装了,道再见,转身离去的背影刚好覆盖上洛衣低垂的睫毛。她的脸颊,至此酡红一片。

宛转间杨慕便这样做了洛衣的秘密,含在口里窝在心里。但洛衣爱了之后才晓得,杨慕是有女友的,交往了很久感情甚好。洛衣没有想到,千里迢迢的一个人,遇是遇到了,却有一个环节发生了错漏,让她开不了口。她只怕说出来会是一种伤害。

三。割爱

世间女子,情深似海者不计其数,心若磐石丝毫不动的,实属凤毛麟角。予璨亦不能免俗,即使事隔两年,她想起,仍会在暗夜唏嘘一番,心隐隐作痛。

葛玄同,背笔直而眼明亮,出现在予璨18岁的光鲜年华。彼时的小城,高中女生的长发是必须束成马尾的。予璨不依,索性入了理发店对乌黑的头发又烫又染,活脱脱出落成精致的妖精芭比。她冲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葛玄同就在她身后,啧啧赞叹。

予璨回身说谢谢,葛玄同眨了眼睛眉毛向上挑,不谢,他说,这是我的分内事。

此后,葛玄同便成了予璨的专业发型师。与众多在发廊工作的男子不一样,他穿整齐的中山装,简单的寸头漆黑如碳,叫予璨看着有干干净净的欢喜。他的十指白皙而修长,拿捏亦妥当,将予璨的一头卷发打理得如童话世界的海藻般旖旎。

一开始予璨反复地答谢,说多了自己也腻。葛玄同就拿电吹风呼啦啦地从她面上扫过,尔后摆出得逞的调皮表情,说,你再言谢就是不将我当朋友。予璨哑然,好一句不把我当朋友,主顾关系豁然消退,连空气亦随之暧昧几分。

也是那时起了传言,四面楚歌逼着予璨落荒而逃。她不再去葛玄同的店,头发像失了营养的草,疯狂而杂乱地长。身体里某个角落如生出结石一样不可触碰,动辄重伤。她明白了自己的窘境,承认心里从此住进来一个人。

再后来,葛玄同找到予璨,焦急而暴躁。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如果还有人造谣生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予璨的拳头捏得很紧,手心冒汗,她颤颤地说我很好,哥。哥。

葛玄同凄楚地笑,对啊,你要念大学了是不是,就像别人说的,你是天鹅。而我……

后半句话葛玄同没有说出来,他虽然懊恼,却还有自己的倔强和骄傲。那个夏日晴天,他们装着各自心里的苦,一日一日地捱,漫长如同冬眠。

四。索吻

洛衣原以为她可以将委屈和血吞,也不打扰杨慕静好的生活。两百天过去洛衣终于发现,爱是必须要有回音的,无论好坏。

可杨慕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爱情。他的声音像蚂蚁那样卑微,心怀歉疚。他是有心议和的战俘,假扮鱼肉,洛衣是刀俎。

那么,那么杨慕,请你,吻我。

洛衣仰着她被刘海遮住半边的脸,神色桀骜着也难掩眉目间的可怜。没有仙女助阵的灰姑娘,倾其一心只等王子眷顾一场。

杨慕从了。洛衣连睫毛都在颤抖。她未想,嘴唇与嘴唇的接触,会是如此灼烫。她的动作僵硬,慌乱,像笨拙的小鹿。稍后她眼眶红红地走在落雨的长街,寒风瑟瑟,吹灭了杨慕赠她的温度,她整个身子冰凉入骨。

洛衣在21岁走失了她的初吻,连同她荒唐歉收的爱情。卑微而没有自己。她不过是他的乞丐,为着他唇齿间遗留的残羹剩菜。饮鸩止渴。画饼充饥。

长发被风吹乱,洛衣盯着似要破灭的路灯很艰涩地笑。她想这样也好,她再不必因为说自己21岁了还没有接吻的经历而被人家疑为故作的清纯了。

她爱他,他便吻她,这并不过分。

那以后再在校园里遇见,杨慕从容似泰山,丢洛衣拖着落寞的尾巴踽踽独行。还有几次正巧见杨慕拉着女友的手,似呵护一件吹弹得破的陶瓷,洛衣闻到迎面的栀子清香,鼻子像过敏一般发酸,她低了头,将缱绻绝望的眼波低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