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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8)(37)

她盼着等着的那个人,会是他么?良姜轻微的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摘自 许愿树·镜花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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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疆 文 / 语笑嫣然

烟烟住的地方,是一处山谷,绿树藤萝,奇峰掩映,谷中除了桃树,没有其他开花的植物。所以烟烟将山谷称做桃疆。桃疆桃疆,喊起来亲切别致,她便觉得心头有一片暖阳。

桃疆的谷口,是密密麻麻的瘴气,似灰白色的雾,隐隐约约地缭绕着。所以,外人一旦入谷,走不上半个时辰,瘴气进入肺腑,非死即伤。时间一长,再没有人敢靠近桃疆。烟烟自小在谷里长大,三年前母亲去世,她便独自一人看着桃花开了又谢,看得频繁了,竟看出几分苍凉的意味来。

那天烟烟爬到树上摘果子,青翠的饱满欲滴的果子,可烟烟还没有碰到它,脚下的树枝便裂开了,劈劈啪啪的,像火苗在燃烧。烟烟从树下跌下来。快要落地的时候,一双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她。

烟烟回头,看见一张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脸。浓黑的眉目,眼里似蓄着一汪深潭,不见底;鼻头有些大,但鼻梁高挺,以致于整体看上去依旧那样和谐,他正弯起嘴唇,对着烟烟友好地笑。烟烟也笑,说谢谢,可是你如何能进到山谷里来?

谷口的龙舌草就能解瘴气之毒,只是一般的村民不知道而已。

烟烟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将刚才手里抓下来的那枚果子递给他,你尝尝,我最喜欢吃这果子了。男子犹疑,迟迟没有伸手去接,烟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防备,她噘着嘴转身走开,迈了不到十步,便听见背后有人昏沉沉倒地的声音。

等男子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烟烟温暖的床榻上了。

烟烟正坐在门外削桃子,粉嫩的比拳头还要大的桃子,像一颗颗乖巧的心脏。男子走出来,冰凉的剑尖抵着烟烟的脖子。她的脖子肌白如雪,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弱小纤细,男子有一些不忍,但还是压低了嗓音问烟烟,我刚才为什么会昏倒?你是谁?

烟烟似是丝毫不怕,眨巴着眼睛看他,她说龙舌草只能让人抵挡两个时辰的瘴气,我刚才给你的果子才是真正能解瘴气之毒的,你却不吃,你昏倒了也是我救你,你倒好,拿这宝剑来报答你的恩人呢。

男子缓缓地收起剑,将信将疑,又问烟烟,山谷里是否有一位医神的后人,薛锦娘?

烟烟点头说有,神色黯下来。这三年,就连梦里看见母亲,烟烟醒来也是要哭上好一阵子的,更别说突然有人站到她面前,活生生地说起母亲的名字了。

男子也察觉烟烟的异样,问她怎么了,烟烟不答话,继续低着头削桃子,一个一个,全放进很大的瓷碗里。后来男子拿了一个桃向半空抛去,随即拔出剑,草草地舞了两三下,桃又落回他掌心,递到烟烟面前,烟烟就笑了。

她说我带你去见薛锦娘,但你要答应教我像你这样削桃子,那我以后每天都能削很多给娘吃了。他说好,烟烟于是抱着那个瓷碗,领着他从屋后的小道绕到一块坟头。

墓碑已经有些陈旧了,刻字也显得模糊,但依稀能辨“薛锦娘”三个字,以及落款处“孝女”和“烟烟”的字样。

他疑惑地望着她,她一边将瓷碗放在祭台上,一边告诉他,我就是烟烟。

烟烟随这个叫尘寰的男子离开了桃疆,因为她告诉尘寰,她学会了母亲所有的医术。尘寰问她是否愿意救治一位垂死的老人,烟烟想了想,便答应他了。

出山谷的时候看见龙舌草,烟烟摘了一片拿到尘寰面前来回地晃,尘寰面有窘色,他说烟烟你若再笑话我,我以后都不教你削桃。烟烟也转着眼珠子说话,她说你若不教,我便不救,也不知是谁家的老人这么可怜呢。尘寰无可奈何,两个人,便这样一路嬉笑着回了京。

烟烟总是喜欢故意惹尘寰生气,藏他的宝剑,或者弄脏他的衣服。尘寰瞪着她的时候,她也盯着尘寰的眼睛看。尘寰的眼睛大而且明亮,像一面镜子,能映照出烟烟各种调皮的表情。

山路上,尘寰给烟烟牵马,指着前面说那里就是泽月山庄了。烟烟伸长脖子看见羊肠一样的石阶,不一会儿,它们便排列在烟烟的眼前了。她下马,随着尘寰一级一级走上去,潮湿的山风吹着她的裙摆,她想念起母亲和桃疆来。

山庄的红漆大门口,烟烟看见一个绿色的影子,远远立着,似有女子的形貌身段。近了,才看清果然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衣少女。烟烟听见她的声音清脆,而且充满欢喜,她喊,尘寰哥哥。

受伤的是尘寰的师傅,泽月山庄的庄主宋狄,被仇家用有毒的暗器伤了经脉,毒渗入五脏六腑,烟烟看见他的时候,他躺在床上面色已经铁青,嘴唇干涸皴裂,烟烟看着他微白的鬓发,忽然觉得心疼。

那个迎接尘寰的女子叫落霜,是泽月山庄的大小姐;而尘寰,是宋狄最得意的弟子。但烟烟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虚妄的身份或者名字,她只是听说,落霜与尘寰竹马青梅,感情甚好。只是听说,也叫烟烟心绪不宁了好一阵子。

后来在山下的小溪边,烟烟看见尘寰与落霜,太阳光穿过他们头顶的树叶缝隙洒下来,再被清澈的溪水反射,两个人周围有如起了一片彩色的飘带。烟烟的心里生出一丝嫉妒来。她很希望,彼时与尘寰站在那绝美的景色之中的,是她,而非落霜。

烟烟也同样为她的这丝嫉妒,暗暗淬了自己一口。她还记得母亲说过,不可太过接近世间的男子。母亲说,他必伤你,万劫不复。

但如今,烟烟不但接近了尘寰,还因他而嫉妒起另一个女子。远处那团棉花一般的云朵飘至头顶的时候,烟烟疑心是母亲跟着自己来了,慌乱之下她跑回山庄,却丢了她右脚的一只绣鞋。

夜里,尘寰来敲烟烟的房门,拿出一个白色的布包。烟烟问他是什么,他也不答,只浅浅地笑着叫烟烟打开来看。烟烟拆开,看见鹅黄色的蚕丝缝制的鞋面,绣着亭亭玉立的兰花,细小的花蕊处还织上几粒珍珠。

烟烟只是捧着,怔怔地看,尘寰说早晨从山下回来,看见你掉在庄外的一只绣鞋,已经旧了,我便差人去集市上再买了一双。烟烟说谢谢,谢谢。她的伶牙俐齿,在一双绣鞋的面前,竟然怯了场。

尘寰看着烟烟发呆的模样,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谁知烟烟竟然后退,若在从前,她即使拉着尘寰的胳膊也丝毫不见脸红,此时的尘寰叫她感动,她却生出些许芥蒂来了。

尘寰问烟烟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双绣鞋么?要不,我替你将原来那只找回来。说罢,真的转身要走。

烟烟叫住他,尘寰,你会一直都对我好么?一辈子,对烟烟好?尘寰愣着,他看见烟烟的睫毛上凝着一些雾气,湿湿的,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良久,才笑着说会的,会的。

烟烟于是穿着尘寰买给她的绣鞋,连睡觉都舍不得脱下。

宋狄在烟烟的治疗下,精神日见好转。他血液里的毒,已经被烟烟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清除了,余下的残毒渗透到心脉及肺腑,烟烟说,她要找到这世上唯一的一朵映蟾花,配合母亲教她的针灸之术,方能彻底祛除。

宋狄已经能下地走路,他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看着烟烟这样一个小姑娘,看了很久,才问,你母亲是薛锦娘?烟烟点头,莫非,您认识她?宋狄只说认识,不住地咳嗽,眉头拧得很紧,似有隐隐的哀伤。

正巧落霜过来,斥责烟烟不该将她爹带到门外,沾上了山里的寒气。烟烟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表情,她知道那便是嫉妒,于是悠悠地转身,走过长廊,看见满池碧绿的荷叶。已是夏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