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8)(38)

烟烟要去朱雀山找映蟾花,尘寰同行。谁知,起程那天落霜却拦了尘寰的去路。山庄需要尘寰打理,父亲需要尘寰照顾,万一仇家再寻上门,也需要尘寰抵御。烟烟冷冷地笑了,倒不如说,是你需要尘寰寸步不离地守着。落霜轻蔑地看着烟烟,尘寰很久没说话,下人将包袱都放到马背上,他才盯着烟烟的绣鞋说,我会派铁风保护你。

烟烟觉得心凉,心悸。她跃上马,不等任何人的追随,一路扬着鞭子绝尘而去。身后,飞扬的尘土是她散碎的欢愉。她想,她是不是要从此失去它们,失去快乐。

以及,失去尘寰。

烟烟再回到泽月山庄,已是大半个月过去。她在朱雀山上受的那些伤还没有完全好转,从额头到鬓角那道长长的细口子,还在一点一点地结疤。

尘寰问烟烟,伤口还疼吗,似是不忍,与极度怜爱。烟烟讪笑,疼,却不及心上的疼。尘寰语塞。

下人传话,说庄主要尘寰少爷和烟烟姑娘到他房里去,落霜也在那里,看见尘寰,眉目含笑。那一天的天很蓝,是烟烟在桃疆很少看见的绸缎一样的蓝;那一天的风很清,跟烟烟摘桃子的时候吹落她的头花的风一样清,夹着潮湿的泥土的气息。

那一天,宋狄说,等烟烟姑娘治愈了他,他便为落霜与尘寰主婚。烟烟的蓝天清风,霎时间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走远了,消失不见了。她背着他们,偷偷地落泪了。

落了整夜整夜的泪。

第二天她看见尘寰,只问了他一句话,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对自己的承诺。尘寰说记得,记得他应该一辈子对这个叫烟烟的女孩好。可是,一辈子好,不代表我要娶你,他说,不代表,我必须爱你。

烟烟总算相信母亲的那些话。他已伤她,万劫不复。

可就在尘寰与落霜筹备婚礼的时候,宋狄死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不差毫厘,刺进他心脏的部位。

烟烟满手是血,她抓自己的头发,血便染在她的头发上,她掐着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也留下一道道的血痕。映蟾花奄奄一息地摆在宋狄的尸体旁边,沾了血,怒放得不成体统,远看就像一颗血淋淋鲜活的心脏。

尘寰看着这一幕,惊呆了,握着拳头,骨骼也在劈啪做响。烟烟痴笑着看他,尘寰尘寰,我杀了他。尘寰的心,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痛,痛的是失去自己的至亲,也是因为血泊中的烟烟,她的一句我杀了他,竟是比车裂还要残忍的刑罚。

尘寰流泪了。他问烟烟为什么,烟烟说因为他是宋秦安。尘寰,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宋狄在没有进泽月山庄以前,他叫宋秦安。烟烟说母亲一直叫我记得这个人,她说我今生如果踏出桃疆谷,如果遇上宋秦安,我必须杀了他。娘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是娘的话,我是必定要听从的。

滚烫的泪砸在地上一滩红黑的血液里,烟烟哭着去抓尘寰的手,他却一步步向后退着。不只是尘寰,连落霜,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真名原来叫宋秦安。烟烟其实很希望宋狄就只是宋狄,一个让他产生莫名亲切感的长者。但他的眼睛里却噙满潮湿的水,对烟烟说,我是认识你娘的,那个时候,我还叫宋秦安。

尘寰终于又拔剑对着烟烟了。这一次,是绝望的哀伤的,愤怒,却又力不从心的。

烟烟凄凄地笑着,你还没有教会我如何像你那样削桃子,也没有履行你的诺言,一辈子待我好。尘寰。尘。寰。

她的声音骤然停下来,只觉得胸口刺骨的凉,低头,看见尘寰的剑也不差毫厘的,串起了自己那一颗荒凉的心脏。

尘寰呆了。他转头看见落霜纵横的泪,以及她推自己一把的,颤抖的手。烟烟先是跪着,后渐渐只能趴在地上。尘寰看着她,看了不知道多久,他赫然便明白了,若不是落霜推他将剑刺进烟烟的心脏,他是宁可自刎,也不愿伤她一分一毫的。

这女子,已在他心上,他看待她,比看待自己的生命还重。她快死了,他才明白。

烟烟说,尘寰,我杀了他我才知道,宋秦安在岭南的时候,爱过一个叫薛锦娘的女子。但他曾经是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为了避仇,躲进泽月山庄,还被迫娶了当年山庄庄主的女儿。他说,就算他换了名字,锦娘依然是他的至爱。烟烟说,尘寰,你信吗?

尘寰狠狠地点头,跪下来握住烟烟的手,双唇颤抖着,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落霜两腿一软,也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没有谁能听清她在念叨着什么。

烟烟试图举起自己染血的手,像从前那样拽着尘寰的胳膊。她说我爹一定会生气的,匕首这么凉,我还忍心刺进他的心脏。尘寰,我要去给他道歉,还要告诉娘,她误会爹了,爹不是扔下我们一走了之,他有太多的仇家,他怕回岭南找她,会连累她……

尘寰抱着烟烟,她在他的怀里睡得酣甜。尘寰呵呵地笑着,他说烟烟你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回到桃疆,山谷里的桃花开得如云似霞。尘寰又经过他初遇烟烟的那片树林子,抬头看见苍翠的绿色果子。瘴气被风吹着弥漫过来,尘寰似乎又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我最爱吃这果子了,很甜的。

尘寰挥手,用掌风将果子打落一地。

那以后,桃疆依然是桃疆,没有人进去,尘寰和烟烟也再不会出来。

鉳t 扞 ? ?  ?趰釲0$ 天使住在角落.txt Yj)OOO(W犚??t xt 盃

1【语笑嫣然】天使住在角落

1、右手心的汗,像钻石那样璀璨

那些穿着厚厚冬装的孩子,像是鱼游在水,优雅地在池子里来回奔跑。司葭狠狠地盯着自己脚上一双笨重的滑冰鞋,委屈得几乎难过。她是被几个同学硬拖进来的,她是个喜静不喜动的女孩,压根不会滑冰。

于是,赶鸭子上架的司葭,艰难地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偶尔有陌生的男孩主动说要教司葭滑冰,她的头摇得似拨浪鼓,尴尬地笑。

可就连这样司葭都摔了跤,重心一晃就很顺利地滑坐在地上。好在是冬天,羽绒服护着她的身体,只微微地疼。周围的人都欢快透了,谁都没理睬可怜的司葭。她试图站起来,可伸直了手臂也够不到边上的栏杆。

通常这样的时候就有一个貌似骑士或者王子的男生温柔地递出他的右手,并附以友善的笑容。司葭这样想时,抬头,竟真有人对自己施以援手了。她听见男生说:“嘿,你要起来吗?”她扑哧一下就笑出声来:“你觉得我这样坐着很暖和吗?”

男生憨憨地笑,他的皮肤微黑,额头上还有少量青春的痕迹,非王子非骑士,貌不出众。司葭有300度的近视,偏巧这天还把隐形眼镜忘在了家里。于是她只能将面前男生的容貌记个大概,隐隐绰绰的轮廓,照得她心底亮成一片。

男生要教司葭滑冰,她不推辞,很认真地听他讲要领,然后跟着他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地前进。不断摔倒,又不断站起来,他都像个耐心的护士守着她。司葭的右手被他握着,即使隔着厚厚的绒线头套,也温暖得像是贴在壁炉边火烤。

司葭红着脸,她说:“我这么笨,你肯定不耐烦了。”男生轻轻地揉乱司葭的头发,故意干咳两声:“小丫头,谁教你这么容易就放弃的?”司葭仰脸看他,看见他脖子上隐约的一点黑色,绿豆那么大。

“呀,苍蝇。”司葭一根手指挥过去,发现黑点稳如泰山,她才知道自己犯傻了。

“那是胎记,与生俱来的,笨。”男生拿食指敲她脑门,随即又牵起司葭的手慢慢往前走。司葭低着头暗笑,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也笑走了起初的委屈和局促。

一直到离开滑冰场,司葭才发现自己藏在手套里的手心,细细密密地有了汗渍,阳光下晶晶亮着,像钻石那么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