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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1)(24)

白衣的琉璃,黑衣的璎珞,如今,又去了哪里?

他坐下来掩面哭泣,哭掉了手上日夜握着玉簪碎片。他好象看见闪烁的如白银一样的光,他拣起来拿在手上,却什么也看不到。

很久以后朔夜所在的地方开始降雨,透明的水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他恍惚记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喝水和吃任何的东西。他觉得无法接受这个时空带给他的一切恐怖和不可思议。他仰起头大吼了一声,又一次沉沉地晕倒。

恢复知觉的时候雨似乎还在下,朔夜觉得那水清甜地一直流进自己枯竭的五脏。可是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得一片黑暗渺远而漫长。他失去了视觉,什么也看不见。忽然他听见有女子清脆的声音,她说你张开嘴,尝尝我给你摘的果子。

朔夜觉得惊愕,他问女子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女子格格地笑,这里是浣溪村,南面是菩提山,西边有荒漠,向东则可以出海,她说,我叫璎珞。

璎。珞。

朔夜几乎就要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可是他刚要站起来就听得远处又一个女子凶巴巴地喊,璎珞,爹刚才到处找你呢。璎珞暗自吐了吐舌头,小声对朔夜说她是我姐姐琉璃,凶得不得了,你千万莫要惹她生气哦。

琉璃。琉璃。朔夜听到了他醒着梦着都千呼万唤的名字,而这个女子,此时就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他的眼睛又溢出水来,他知道自己再不是那个威猛的驭魔师,自从他爱了痛了又失去了,他的眼睛就脆弱得不能自抑。因为那个叫琉璃也叫璎珞的女孩。

随后朔夜见到她们的父亲,朔夜虽然看不见,却能从声音里听出拂骁的苍老。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曾遇见的威风凛凛的滂城之主。朔夜向他打听滂城,问起那面神秘的魔镜,拂骁呵呵地笑着,他说那已是两百年的事了,人人都知道,你怎么不清楚。

两百年前,津城巫师炼制梨妖,与滂城交战三年有余。最终在城门一役,津城军败下阵来。后人都说是城主的白银魔镜最后制服了梨妖。可是,就在津城军首领签下降书之后,天地忽然发生剧烈的震动,山河易道,城池陷落,好好的五个城池,一夜之间坍塌得支离破碎,如今已不复存在了。

拂骁说到这里,就听见琉璃和璎珞在院子里的争吵声。璎珞哭哭啼啼地跑进来,很委屈,她说姐姐硬要藏着我的香囊,怎么找也找不到。琉璃随即在院子里把竹篱踢得哗哗响,说谁藏你的香囊了,那明明是我的。拂骁无奈,拖着朔夜的手说咱们到后院喝酒去。

朔夜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尽管他根本不存在于后人的历史里。他剑上的墨绿血液,他眼里的清澈泉水,连同他骄傲的驭魔师身份,和曾经锥心刺骨的爱,都在一场魔镜带来的奇妙变化里,化做尘埃。但魔镜没有夺去他的记忆,就让他一直一直地记住,关于白天和黑夜的一段传奇。

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看不见身边这两个可爱的女子,会不会真的很像很像他的琉璃和璎珞。

白衣的琉璃,黑衣的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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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遇 】

再相遇,烽火连天的战乱时期。

物非,人亦非。

他们都不是昔日恩爱青涩的小儿女,仔细想,事别已三年。三年,富庶的闽丘国捉襟见肘民怨沸腾。三年,南部的城池逐一陷落。而他,晏追弘,由打猎种田的小儿郎,摇身一变成了揭竿起义的贫民英雄,披战袍,着铠甲,统领三十万兵马,运筹帷幄,所向披靡。

将士和百姓皆爱戴他。

因为闽丘国国君的骄奢淫逸实在令人发指。在位短短六年,就将大好的江山败去,只剩这岌岌可危的躯壳。而北方还有燕耽国屡屡进犯,恨不能立刻就吞了这方疆土,闽丘国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所以,大家都说,与其眼睁睁看着外族入侵,倒不如由闽丘本国的有志之士取而代之,重新管理这片江山,起码百姓们不必因为种族的困扰而深陷泥潭。所以,他们支持起义军,有的地方甚至出现百姓杀了守城的将领大开城门相迎。起义军日益壮大,到如今积聚了三十万人马。晏追弘就是这三十万人的统帅。他们对朝廷的威胁并不逊于北方的燕耽。闽丘国因此腹背受敌。

而她,白绡,流于战祸的柔弱女子,误打误撞闯了军营,被当作朝廷的奸细五花大绑送至晏将军面前。皱眉对望的一瞬间,彼此都辨认出对方阔别已久的脸。

是你。

是你。

少女白绡还在想,当初是为什么他们由陌路变情侣,再又情侣到陌路的呢?是因为探花桥上狼狈的邂逅?

幽暗的小茅屋里相互的指责?

也许追溯过去毫无意义。他们都是贫穷坎坷的孩子,守望相助,心生怜惜。但渐渐的走近了也发现脾性意见的相左,在争吵和疏远中淡化了年少的爱情。白绡先离开。离开后她吃了许多的苦,竟怀念起晏追弘的陪伴与呵护。

但回首人已散。

却不想竟然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白绡面色僵硬。她原以为百姓们口中的晏将军不过是跟她曾经的恋人同名同姓而已,她不敢相信一个穿草鞋的破落少年能够获得如此慑人的功绩。她不得不信。

晏追弘没有将白绡以军法处置。他念旧情,虽然事隔多年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已不在,他待她仅仅如同故友。

他将白绡暂时留在军营。

午夜时分,女子躺在狭小的帐篷里,掏出袖子里塞得紧紧的一张手帕,她将手帕举高,月光下白色的丝绢如初雪明亮。

她轻轻的笑了。她想,明天,晏追弘一定会答应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 香气 】

闽丘国有一个传奇。关于皇帝最年幼的七公主。封号宝相,取其富丽华美之意。宝相公主不同于一般世俗的女儿。她自幼熟读兵法,操习武艺,不好琴棋书画的文雅,却是刚烈执著,泼辣甚至霸道。自十六岁起,就非逼着父亲许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随军队上阵杀敌,后来因为屡建战功,获封赏,擢阶品,四年后已是声名赫赫的女将军。

宝相公主不屑于一支未曾有正规训练的起义军。称其为乌合之众。她更愿意率着她的铁甲精骑偷袭燕耽军的主帅营。她觉得燕耽才是闽丘国最大的敌人。可她的父亲偏偏指派她到南方来,平息起义军的叛乱。她颇有大材小用的怨怼。

那么,速战速决吧。公主轻叹道。

旁边的副将略低了头,一脸深沉,道,听闻晏追弘并非等闲之辈,公主切勿轻敌啊。这腔调故而苍老,但声音却精壮。女子侧过头,目光凝视着刀削斧砍的刚毅轮廓,半晌,轻浅一笑,道,图墨,闽丘的江山是碧家祖先所创,碧家的后人,是天命所归,取代不了的。

银蝉——

黑袍的副将军郝连图墨欲言又止。却被严厉的呵斥,请称我公主。是。图墨点头以示歉意。即便感到委屈,也不能不遵从。

是从何时起,这高贵的帝王之女就褫夺了他直呼其名的权力?他们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屏弃了世俗的尊卑。

他常常在宫殿里高声的喊着,银蝉,银蝉。宝相公主碧银蝉。她欢欢喜喜。

大约是投军以后吧。年龄将生活如塔楼一般垒起,越来越高,越来越窄,渐渐的就容不下两个人的转身。

他们疏远了。

起码,图墨是这样认为。

图墨的父亲是当朝一品的文官,图墨想要追随公主到军营里去,这一点并不难。难的是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某些感情,开始无法维系。看似安静内心却似野马驰疆的公主告诉他,他们亭亭玉立,当谨守各自的地位,遵循应当的生活轨迹。他们是两个人,性别身份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可能这一生都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