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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我意(90)+番外

沈多意立刻起身迎过去:“姥爷,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霍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上去浑身都挺舒服,他拍拍沈多意的肩膀以作安慰,说:“我来拿体检报告,听时安说你爷爷住院了,顺便过来看看。”

霍老走到沈老的轮椅前,俯下挺直的脊背打招呼:“老哥,感觉怎么样了,还想着约你去钓鱼呢。”

沈多意对沈老介绍道:“爷爷,这是时安的姥爷。”

沈老伸出如柴的右手,和霍老握了握,回道:“没事了,国庆节就出院了。”

“那不错,欢度国庆。”霍老声如洪钟,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多意,时安去病房找你了,你去瞧瞧吧。”

沈多意走了,沈老不知对方的年纪,为了方便称呼,问道:“你今年高寿啊?”

霍老说:“七十多了,具体多少我也不记,但我烟酒不忌,估计有点显老。”说着打开了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体检报告,“每年查两回,麻烦死了。活得这么小心干什么,时候到了都得走,老哥,你说是不是?”

沈老点点头:“我大概已经到时候了,老天爷待我不薄,这回没让我直接走,这是留了告别的时间呢。”

“您也甭太悲观。”霍老凑近一些,“咱们这个岁数的人,早看开了,吃肉嚼不动,看景儿又老花眼,听个戏还耳背。要不是为了孩子们,真没什么可留恋的。”

沈老如实吐露道:“我儿子儿媳走了二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惦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滋味比六九天下冰窟窿里还难熬。但我发病的时候是真怕,我怕一句话不留就走了,我家多意受不住。”

霍老拍拍沈老的手背:“老哥,你觉得我家时安怎么样?”

沈老回答:“哪哪都好。”

“他确实哪哪都好,他对多意也哪哪都好。”霍老压低声音,郑重了许多,认真了许多,“时安是我的宝贝外孙,以后你家多意也是我的宝贝外孙,时安的爹妈就是多意的爹妈。你得好好活着,但如果时候到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家接着多意,不让他孤苦伶仃。”

沈老嘴唇翕动,似有千头万绪,又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握住霍老双手的一股力量,和一份难以言明的感激。

沈多意半路上就遇见了戚时安,他们俩一同折返回去,然后站在长廊下望着不远处的二位老人。霍老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老没几分精神的脸上竟然一直挂着笑容。

后来终于起了阵秋风,沈多意准备推沈老回病房去,霍老也要回干休所了。

“老哥,我就不送你上去了,等你出了院咱们一起去钓鱼。”

“哎,好好。”沈老频频点头,仿佛接下来的日子都有了盼头。各分两路,沈多意推着沈老回住院楼,戚时安把霍老送到了医院门口。

霍老说:“行了,勤务兵等着呢,你回吧。”

戚时安问:“姥爷,您跟多意他爷爷说什么了?”

霍老吹胡子瞪眼的:“你管我们呢,我们聊得高兴着呢。”

等候的军车逐渐驶远了,戚时安转身往回走,把霍老说的话猜了个八九分。回到病房后,他轻轻推开了里间的门,望见沈老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沈多意手臂交叠趴在床边。

就像晚辈听长辈讲故事。

沈老说:“出事的时候我动弹不了,但心里特别害怕,我还什么都没交代呢,真怕就那么着走了。”

沈多意瞅着老人花白的鬓发:“你走哪去啊,也就我要你。”

“嘁,我要走肯定是去天上,地下我不去。”沈老半阖着的眼睛闭上了,说话也像哼哼,“活到这把岁数,不受罪地走了,是最大的福气。何况你爸妈还等着我团聚,我一路上都得敲锣打鼓的。”

沈多意低头枕住被角:“你瞧瞧自己那迫不及待的样儿,我缺你吃还是短你穿了?”

沈老不答,忽又睁开了眼睛:“多意,这毛病来得急,没准儿连句话都没工夫留,所以咱们得提前都说好了。”

沈多意死死攥住了被子:“说什么说,我不想听你说。”

沈老问:“我见了你爸妈,有什么话要捎么?”

沈多意的牙关都在发抖:“你肯定只顾着高兴,就忘了。”

沈老不乐意道:“你当我是老糊涂啊,我肯定给你记着。”

戚时安抓着门把手,听着那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别,心中百感交集。他见趴了很久的沈多意终于抬起头来,柔和又沉静的目光下,其实藏着浓浓的不安与难过。

“那就捎两句吧。”沈多意说,“告诉我爸妈,我过得很好。”

“嗯。”沈老问,“还有一句呢?”

沈多意动动嘴唇:“好好照顾你,衣要穿暖,饭要吃饱。”

他已经哽咽:“你们,别让我惦记。”

第53章

半个多月没正经上过班, 戚时安和沈多意都各自积攒了一屁股债。尤其是沈多意, 他刚刚升做主管就开始请假, 办公桌上的情形已经没法看了。

“沈主管,工作安排打印了两张放您桌上了,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吗?”断断续续歇了俩礼拜, 同事们都大概了解了情况,助理小姑娘也不咋呼了,一来就赶紧安排工作。

沈多意迅速看了一遍:“上午约谈两个客户时间比较紧, 下午的培训会往后延半小时, 别的没问题了,谢谢你。”

正说着,章以明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行政助理打发走以后问:“怎么样了, 你爷爷恢复得还好么?”

“嗯,目前比较稳定。”用医生的话来说, 一种虚弱的稳定,但也算稳定。沈多意给章以明泡了杯茶,说:“谢谢你章先生, 最近一直要你代劳工作。”

章以明回道:“客气什么, 反正也是给公司创利。对了,明天去哲思开交流会,你第一次参加,要认真准备,游思很猛的。”

沈多意好奇道:“不是交流为主吗, 怎么感觉要有一场唇枪舌剑?”

“交流会不是百家讲坛,本质是华山论剑,大家一起竞争资源竞争口碑,都较劲。”章以明把茶喝完了,起身准备回办公室,“但是你也要让着她点,我都是躺平随她鞭尸,你要是占上风的话就要适可而止。”

沈多意好笑道:“我记住了,做个绅士肯定是没错的。”

忙碌了一整天,晚上还是仍旧回到医院陪床。沈老已经穿上了薄毛衣,他靠坐在床头,抱着收音机听《白眉大侠》,不给人添麻烦。

沈多意和戚时安在外面的客厅加班,桌上摊着文件跟合同,各自的电脑屏幕上还跟踪着实时交易数据。

戚时安像说悄悄话一样:“那会儿医生说什么了?”

沈多意也说悄悄话一样回答:“医生说情况暂时稳住了,开的液也都输完了,还交代了些家属需要知道的注意事项。”

医生还说,让老人心情愉快最要紧。这背后的暗示很好懂,但沈多意宁愿没有听到。

“意思是准备出院?”戚时安一向求稳,“要不再观察观察,别急。”

沈多意说:“按照我的意思是长住,万一再发病好歹医生护士都离得近,能最大程度抓住抢救的时机。但是爷爷死活不愿意,他说要是来得急来得凶,就算守在医生边上也没用。”

戚时安没有反驳,他记得那次在夏天餐厅和沈老聊评书,老人的眼中迸发着光彩,而现在抱着收音机枯坐,却如同一具石膏像,形容灰败。

沈多意面上恓惶,嘴上却说着安慰的话,但不知道是安慰戚时安,还是安慰自己:“医生说了,很多病人出院后好几年都没事,爷爷一听更不想在这儿待了,我想想觉得也对,把生命和时间消耗在医院,那延长的寿命还有什么意思,只为了一口气么?”

戚时安揽住了沈多意:“那再观察两天,交流会结束就到国庆节假期了,咱们接爷爷回家,好好过个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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