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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重生](24)

一连串的问题,叫薛恕默了默,才斟酌着道:“嘉峪关一带常年受瓦剌劫掠侵扰,我与母亲长姐不堪其扰,便决意前往山东寻亲……后来便在济宁长居,做些小生意。”

“再后来适逢济宁水患,母亲病逝,长姐也嫁了人。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便去了望京。”说起往事和逝去亲人时,他都三言两语带过,语气也十分轻描淡写。

原本兴味盎然的殷承玉沉默下来,凝了他片刻,道:“过去的便过去了,也没什么可讲的。你再与孤说些旁的趣事吧。”

薛恕从善如流,不再说那些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事,挑着市井之中遇到的趣事说给他听。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殷承玉听着,昏昏沉沉间便睡了过去。他侧着脸枕在薛恕腿上,长发散开,形状姣好的凤眼阖着,连带着周身的尊贵疏离之意也收了起来,显出几分不常见的柔软和脆弱。

薛恕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移到软枕上,才下了榻。

他并未立即退出去,而是定定在贵妃榻边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那时候我也在鱼台。”

他们都没有同对方说实话。

隆丰十四年,山东确实闹了水患。但山东水患年年都有,并不是稀奇事。真正惊动太子大驾的,乃是因为那一年济宁州下辖的鱼台县,爆发了疫病。

而那时他与母亲长姐,刚在鱼台定居半年。

疫病爆发之后,鱼台县宛若人间炼狱。

鱼台县令尸位素餐,在疫病爆发之后不顾百姓死活,匆匆上报之后就命官兵将整个鱼台县封锁了起来。活人、死人,还有染了病的病人都圈在一处,原本没病的,时候长了,也染了病。

更难捱的是没有食物。

水灾之后,房屋损毁,米粮耗尽。被围起来百姓为了争抢仅有的食物,打得你死我活;饿得很了的,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

就在这样无望的境遇里,母亲也染上了疫病。

染了疫病的人更遭排挤,他们只能在半坍塌的破庙里容身,找不到食物,更没有药材,每日只能靠草根树皮果腹,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在等待死亡到来。

后来长姐为了换取治病的药材,委身给了觊觎她已久的徐员外。

可即便这样,母亲还是没撑过去。

母亲尸骨未寒,紧接着长姐也不知所踪。他四处打听,才知道徐员外使银子买通了看守的官差,逃离了鱼台县。长姐也被带走了。

再之后,便是听说城中疫情太严重,上头下了命令,要焚城。

那阵子他浑浑噩噩,仿佛陷在深不见底的泥沼当中,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便觉得或许死了也不错。

这污糟糟的乱世,也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

直到他不经意抬起头,看见城门大开,素衣黑发的殷承玉翩然而来。

如神祗降世。

从前他不屑旁人求神拜佛,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神灵如何会一一顾及?求人不如求己。

但后来他才知道,神确实能救世人于苦难。

他说鱼台县令玩忽职守,业已伏诛。

他说孤与百姓同在,鱼台绝不焚城,所有人能活下来。

于是他当真活了下来,从烂泥里挣扎出来,一步步走到望京,走到他面前。

从此以后,他便是他虔诚侍奉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我愿意向神献上我的一切,包括身体。

殿下:?

第10章

郑多宝拎着食盒回来时,殷承玉已经睡得沉了。他叹了一声,小声咕哝说不吃东西可不成,但人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总不能再吵醒,只得又轻手轻脚地出去,命人将饭菜送去灶上温着。

“我让厨房备了姜汤,等会儿殿下醒了,郑公公伺候殿下喝一碗,应该会好一些。”薛恕边说话,边将凉了的汤婆子换了热乎的重新塞进锦被里,又将锦被边角仔细掖好。

听他这么说,郑多宝下意识“诶”了一声。

等人出去了,又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这薛恕把他的活儿都干了?

他疑惑地看着薛恕的背影,想了一遭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反正都是为了殿下好。

出了屋子,薛恕正准备下楼往厨房去,忽而听见了右侧走廊有细微的衣料摩擦之声。他脚步一顿,那摩挲声顿时便也停了。然而薛恕余光里却未瞥到人影,只隐约有光影晃动——这船舱三楼是殿下住处,寻常人上不来。更不敢如此鬼祟。

薛恕眼神陡然转厉,拔出腰间佩刀便掷了出去。

泛着冷光的长刀挟着威势,角度刁钻钉入了窥探之人的腹部,与此同时,河中传来“噗通”的落水声。

薛恕疾步赶去,就看到走廊转角处一人腹部插刀,委顿在地;再看江中,隐约有个黑色影子正在远去。他长眸微眯,打了个呼哨通知护卫御敌,自己则毫不迟疑地跳入河中,游鱼一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