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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重生](4)

别过群臣,折返东宫,殷承玉坐上马车,才对郑多宝道:“细说。”

郑多宝揣着手半坐在一侧,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臣按照殿下的吩咐,找遍了望京城里的大小蚕室,但都没寻到薛公子。后来不得已,只得扩大了搜寻范围,到那些专劁牲畜的手艺人家中去寻……”

结果没想到,还真把人找到了。

只是那场面……郑多宝皱了皱眉,道:“那刘匠人家中实在有些腌臜,本不欲惊动殿下。但我们的人请不动薛公子,若是硬来,恐会伤了人……”

郑多宝是皇后拨给殷承玉的人,几乎是看着殷承玉长大。他并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时结识了这么个人,自然也拿不准殷承玉的打算,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至了刘匠人家门口。

郑多宝打起马车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殷承玉下车。

殷承玉进了院子,眉头就深深皱起来。

郑多宝提起劁牲畜的手艺人时,唯恐污了他的耳朵,并未细说,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上一世刚被迎回宫时,他还需仰仗薛恕扶持,为了不触他忌讳,自然将宦官从头到尾了解一番。

他知道宦官需净身,也知道净身之处在蚕室,却不知道薛恕云淡风气提起的蚕室,竟是这般简陋腌臜。

——刘匠人这处屋子,拢共也只有一进。前后各两间屋子,中间不大的院子里晾着几床发黄的被褥,隐约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而此时还是个少年的薛恕就站在院子里,他身后是一间耳房,房门敞开,隐约能看到里头的布置。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窗,只有一张木床,上头铺着发黄的被褥,床头和床尾皆有绳索垂下。

这便是一间极简陋的蚕室了。

殷承玉心口仿佛被人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酸且涩。

但再看向穿着简陋布衣、满脸戒备和戾气的薛恕时,又更多了怒火。

“给孤绑回去。”

说完,殷承玉便甩袖出了院子,回了马车上。

接到命令的侍卫们立即行动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对付薛恕——这少年看着不声不响,但下手却狠辣得很,他们找过来时刚一照面,就伤了一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回对方竟然并未反抗。

侍卫长用绳子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2章

薛恕被绑回了东宫。

东宫又称慈庆宫,位于东华门内三座门迤北,三进院落,乃是大燕历代太子居所。殷承玉自七岁被立为太子之后,便搬到了慈庆宫独自居住。

十年时间,慈庆宫已被打造成了铁桶一般,如今行事倒也不必遮遮掩掩。殷承玉施施然在正厅坐下,小太监们换了热茶送上来,他便捧着茶盅,垂眸浅啜。

片刻之后,被捆成粽子的薛恕便被带了上来,跪在厅堂之上。

殷承玉垂着眼打量他。

这时的薛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高且瘦,五官轮廓清晰深刻,尚透着青涩稚嫩,配着眉眼间的戾气,像头刚出山林落了单的狼崽子。

凶狠,却还不足以震慑人。

殷承玉不由想起上一世两人初见的场面来。

那时隆丰帝已步入暮年,开始迷信长生之术,常居道观之中寻仙问道,不理朝事。薛恕因救驾有功,深得隆丰帝宠信,代为掌管朝堂大小事务。别说内阁学士和朝臣,就连宫中妃嫔皇子都要讨好拉拢他。

他听闻薛恕将陪同隆丰帝至皇陵祭祖后,便开始谋划着要见薛恕一面。只要薛恕能助他重回朝堂,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薛恕也确实帮了他,只不过那代价是他自己。

他犹记得薛恕听完他的提议之后,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奇异,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孤狼,凶狠又残忍:“什么条件都行?”

他察觉了危险,却没有退路。

于是点了头。

薛恕当即便笑了,俯下身捏着他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在他侧颈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红印,又反复舔舐,语调暧昧:“这样呢?也行?”

时隔多年,殷承玉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心情。

震惊?屈辱?孤注一掷?

或许都有。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当时薛恕阴鸷的眉眼。

他轮廓深,眼眸狭长,眼珠极黑,本就是极具攻击力的相貌,却偏偏穿一身绯红蟒袍,于是那深沉里又多了几分诡谲莫测。如同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朝他发出阴冷的邀请。

而他别无选择。

五年幽禁,大仇未报,冤屈难洗,他不想再被动等待,唯有忍辱负重,殊死一搏。

他回应了薛恕。

路是自己选的,后来数年纠缠,屈于人下,他有恼怒也有不甘,却唯独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