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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149)+番外

邱鸣西年老体衰,身子不比当年,见天气转寒,也干脆就在穆子石起居暖阁中的书房里,与他共坐处理诸般事宜。

这天齐无伤见营中并无大事,再看天上铅云密布,已是晚来欲雪,便回府吩咐多做几个菜送到暖阁中,自己带了一壶绵甜的桂花酿来找穆子石。

一入烧了地龙的暖阁,齐无伤便有些嫌热,忙脱了大氅,轻手轻脚走得如猎豹也似,想进书房吓穆子石一大跳,刚到书房门口,却听陆旷兮笑道:“你近来性情变得宽和许多,连前些日子左拾飞来,你待他都并无心结……我虽觉得很好,却也有些奇怪。”

穆子石懒懒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若是过得好,谁也不想刻薄毒辣,整天提防算计。”

陆旷兮道:“可你现在也不清闲,瞧瞧这书案都堆得满了,又是银账又是公文,我都担心你操劳过甚有亏气血。”

穆子石轻声的笑:“不清闲么?可我从未过得这么开心满足过,除了在无伤出征时牵挂他的安危,此外再无忧虑。先生说我宽和,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愿意用这样的大好时光来记恨别人,莫说左拾飞了,便是哥舒夜破,只要他不在我面前出现,我都不会想着报仇。”

齐无伤听着,却摇了摇头,穆子石可能自己都不曾发觉,一提到舒破虏,他有意无意中常称之为哥舒夜破,他根本就还不曾忘记那段可怕的伤害,怎么可能不报仇?舒破虏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真正的快活安心。

一念至此,心中杀意大起,稍稍有些分心,再凝神听时,只听陆旷兮嗯的一声,道:“如此对身子也大有好处,你心脉渐稳,我再给你开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好生调养的话,不出十年,便能与常人体质相差无几,不至缠绵病榻的过早夭亡。”

听到此处,齐无伤大喜,再按捺不住,踹门而入,朗声笑道:“当真么?多谢先生妙手!”

穆子石被砰的一声惊得手一哆嗦,责道:“你就不能敲门?”

齐无伤道:“我高兴嘛……十年之后,边塞想来也太平,我就能带着你到处游玩,不必担心你是个药罐子了。”

案几甚矮,地上又铺了厚厚的暖毡,齐无伤便脱了靴,席地坐在穆子石身边,伸手托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气色。

一见齐无伤,陆旷兮却撞了鬼一样急忙站起,找了个闹肚子的借口匆匆告辞。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西魏王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说实话,若单独与穆子石或齐无伤中任何一个人相处谈天,都是一大享受,但他俩若是搁一起,任何在旁的第三人都会如坐针毡心灵崩溃。

齐无伤是英雄更是人杰,穆子石亦是不遑多让的人中龙凤,然而一旦亲亲密密的坐一起,顿时就成了两个毫无城府的傻瓜,对答之无聊之无趣,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无解之余,顺便为被打得心力交瘁的拔海王鞠一把同情的辛酸泪,偏偏他们自己还津津有味的沉迷其中,或喜或怒全情投入。

第108章

陆旷兮刚逃到门口,就听到齐无伤很疑惑的问道:“陆先生上次就闹肚子,怎么今天还闹肚子?他闹了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

穆子石显示了惊人的记忆力:“一个月零十二天。”

齐无伤想了想:“原来他不会给自己开药。”

穆子石眨了眨眼睛,道:“大概大夫不喜欢给自己治病?”

陆旷兮觉得自己肚子真的疼了,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堪比马蹄羯鼓。

穆子石靠着一只锦缎软垫,侧耳听着,笑得直捶书案,两只盛着点心的细瓷碟子被震得砰砰乱跳,领口一圈雪白柔软的狐狸毛也随之簌簌而颤,簇拥得颈子尤显纤细凝白,散发出月色般的淡淡光泽,一张脸却比瓶中新开的梅花更觉秾华清绝。

齐无伤将一壶酒放上案几,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矣……古之人诚不我欺。”

穆子石起身取来两只白玉酒盏,笑道:“你年少封王,战功赫赫,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会出此沧桑之语?”

说着托起他的下颌,挑着眉梢,道:“还是一看到我,就心生羡慕,觉得自己老了?”

齐无伤顺手握住他的手指,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想到刚遇见你的那一年,顿觉十余载不过弹指一挥,如今能与你对坐,而以后也绝不会再度分离,更觉上天厚我莫以为甚……有时又免不了惶恐,我齐无伤何德何能,竟能有这样的幸运?”

穆子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凝望进他的眼眸。

自从那夜城墙下梦幻般的一吻之后,齐无伤待穆子石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尴尬躲避,却也没有相关的只言片语,随后与拔海部战役频频,两人见面独处的机会并不多,便是见了,说的也都是拔海王或是雍凉军。

战争愈加激烈,齐无伤越发坚定而锋利,可靠又令人敬畏。

主簿参军诸将官意见纷杂甚至争吵时,他既能海纳百川的倾听,且能切中要害的善断。

等他一旦做出决定,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简单干脆,掷地有声。

随后便是艰辛的征伐冲锋、搏杀追击,所向披靡的战果,水到渠成的胜利。

平定草原,永靖边陲,是齐无伤作为大宁军人最大的梦想,穆子石必须竭尽所能的帮他成全他,战时的粮草供应、辎重相接,乃至细作情报,病患药材一切等等,都处置得妥当再妥当,细致再细致,务必算无遗漏绝无疏缺。

至于那一吻,已如同一片羽毛般不值一提,又仿佛被放进沙漏,随着细沙流出了记忆,渐渐的变有些不再真实。

而此刻齐无伤所言,却是清清楚楚的表明心迹。

穆子石抿了抿唇,突如其来的狂喜之下,声音轻得仿佛不敢惊动神灵一般:“无伤……你,你这是……”

齐无伤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犹带几分军中发号施令时的冷峻,点漆星目却温柔得春深似海,不说话,只在他额头非常仔细非常虔诚的印了个吻。

穆子石阖上眼,良久低声道:“无伤,我不讲道理的,又自私得要命……我要的很多,你若不能给,就不要对我好,你既然对我好,就要一直对我好,一心一意只对我一个人好。”

齐无伤又点了点头,很平静的说道:“我知道。”

“无伤,方才你说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齐无伤耳朵有些发红:“为什么?”

穆子石道:“我想听。”

齐无伤挣扎了半晌,断然拒绝:“这种话……哪有翻来覆去念叨的?我说不出口!”

穆子石哼的一声,撇了撇嘴,满脸怀疑之色:“该不会是别人教你的吧?否则你怎会说出如此斯文动听的话来?”

齐无伤羞愤交加:“这种话也能让别人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而且用得着别人教么?你就知道小觑我!”

穆子石悠然道:“那你再说一遍,我就承认是你自己费尽力气琢磨出来的。”

齐无伤哭笑不得,却见他又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什么,一时没听清,问道:“说什么呢?猫叫似的,大点儿声。”

穆子石忍着笑,道:“我说……小时候你特意来救我,是不是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齐无伤怒道:“你当我有病么?喜欢一个六岁的,脏兮兮的,牙还掉了一颗,瘦得只有兔子大小,哭哭啼啼的小鬼?”

穆子石哼的一声,拿起一支笔狠狠挠他的脚底心,道:“好稀罕么?我那时也不喜欢你!”

两个人多年怨偶似的互相瞪着,半晌齐无伤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把拽过来搂着,道:“行了,别孩子气!我虽然不能喜欢一个无齿小鬼,但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直好生牵挂你,等看到你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动心了……别挠了!再挠我扒你裤子!”

穆子石笑得喘不过气:“你扒啊,我就等着呢,看你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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