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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157)+番外

“等不到了……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无伤……可我得去,不得不去……”这些话全哽在了咽喉里,带着股热辣辣的甜腥,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只是拼尽全力抱紧齐无伤。

齐无伤情不能自禁,终于哑声道:“别去了,好不好?我担得起。”

穆子石不语,慢慢摇了摇头。

齐无伤知他心意,笑着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道:“那就去一趟……解了心结也好。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等着我。”

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打马飞驰回城。

看他背影远去,齐少冲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敢看穆子石的脸色,心头却移去一块大石,朔风虽寒,却凛冽得无比可爱,如酒如酪如春风过境万物生。

东宫虽是故地,但十年前一场大火,重修后毕竟有所不同。

穆子石仍被赐住昭旭殿,这也是齐少冲体恤他与故太子的恩情,穆子石谢恩如仪,脸上却淡淡的没有半分喜色,人已故去,琼楼玉宇与猪圈马棚又有何异?

待安置下来,服侍的宫人便上来见礼,领头的细眉杏眼,模样很是温柔,穆子石打量她片刻,道:“你就改叫碧落罢。”

那宫女微微一怔,屈膝道:“碧落谢大人赐名。”

穆子石亲手将她扶起,碧落恍惚听得一声极低极轻的叹息。

待到掌灯时分,外面地上已积了一层雪,齐少冲穿过重重宫廊进得昭旭殿,穆子石尚在书房里,未曾歇下。

书房燃着地龙,很是暖和,檀木书案边银灯高照,两个宫女垂手静立,一派富贵安逸气象,但不知为何,看着灯下那单薄的身影,竟令人有流年黯淡之感。

齐少冲走近前去,温言道:“今日刚到,天气又寒冷,为何不早些休息?”

穆子石头也不抬:“今日事今日毕,趁热打铁,趁病要命。”

齐少冲道:“什么事这样急?”

穆子石微笑:“写奏疏……弹劾安王齐延澈不仁、不敬、逾矩、残暴,妄测圣意、侵犯臣下。”

齐少冲吓了一大跳:“你想父皇怎么处置他?”

穆子石摸了摸脸颊,兀自有些热辣辣的疼痛:“褫夺王爵废为庶人……否则我堂堂东宫少傅,平白被当众掌掴批颊,还有脸活得下去么?若不死劾,会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骂我攀附权贵,毫无骨气颜面。”

慢慢放下笔,颇为欣赏的看了一遍奏疏,赞道:“字字珠玑,气贯长虹,我自己读着都热血沸腾。”

齐少冲哭笑不得:“父皇不会废了安王,赤乌台数年,贞妃伴驾有功,若不是她细心照顾,父皇恐怕熬不到重掌天下的时候。”

穆子石悠然道:“弹不弹劾在我,处不处置在皇上……再说皇上一点儿也不糊涂,或许就等着我当这恶人呢。”

齐少冲踱了几步,挥手令碧落等人下去,低声道:“今日重玄门,我跟你说的……”

穆子石薄唇微勾,讥诮之意显露无遗,打断道:“殿下过重玄门时,瑞王安王在,皇上的人也在,子石有些话不能明言,只能拿腔作调的敷衍一二。”

齐少冲见他神色大异往常,不由得有些心惊:“什么话?”

穆子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道:“殿下,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答应过慧纯太子,会死心塌地的服侍你辅佐你,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请直言就是,至于什么卧榻之侧有我一席之地,还是省了罢。”

齐少冲愕然,忙道:“子石,你是不是怪我把你从雍凉带回来?可我从未逼迫过你……”

穆子石声音里隐有倦意:“殿下,我真的没有闲情逸致再跟你做戏……蜂虿入怀,难道不是很好的一个典故?”

第114章

齐少冲脸色瞬间苍白,心里只觉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酸苦之余更是惊恐不安,半晌涩声道:“你……你都知道?”

穆子石眸光澹然清冷,却反过来安慰他:“殿下莫慌,你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何必如此沉不住气?再说我的确问心有愧,虞小姐怎样待我,都是我活该应得的。”

齐少冲扶着桌沿,手背青筋突起,忍不住有些委屈:“虞剑关是三哥的正妃,不说鹣鲽情深,好歹也是相敬如宾……无伤不该欺你。”

穆子石以手支颌,目光茫茫然落得极远,道:“无伤他从来不曾欺我,他怎会欺我?他待虞小姐好,是因为虞小姐快死了的缘故。”

齐少冲冷笑,似有不信:“虞氏王妃神完气足,怎么就快死了?”

穆子石道:“虞小姐在宸京时,被齐和沣的皇后下过药,我本以为只是绝育之用,但后来看无伤待她的种种情形,再一想陶氏一族的手段,便猜到那药不光绝育,更是致命的慢性之毒。”

“三哥告诉你的?”

“不用他说,我都明白。”

他二人竟默契至此,齐少冲登时控制不住,异常激烈的低吼道:“那你为什么跟我回来?又是因为死去的四哥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你若不愿,我根本不舍得强逼于你!”

穆子石答得平静而简单:“我回宫中,是因为你四哥,也因为你,更是为了无伤。”

“天心难测,若不看着你平安归来立足稳固,我不单对不住太子所托,也对不住咱们这些年的艰难相随不离不弃。”

“殿下,我看着你长大,怎可能让你因为我的一己之私丢了大好前程?怎可能看着你孤身一人涉足险地?”

齐少冲听他说得真挚,话里语间对自己亦非无情,心中暖暖的,颇觉歉疚,道:“子石,我不该让虞氏王妃去……逐你伤你。”

穆子石摇了摇头:“那不算什么,其实你一句解衣赶之,既用上了最合用的人,又给了她一把最合用的刀,四两拨千斤快刀斩乱麻,这一手极为漂亮,我倒是刮目相看,也放心许多。”

他瞳孔清明如镜洞透如水,齐少冲能在里面看见自己闪烁不定的影子,他不记恨本是好事,自己心里却不知怎的越发不是滋味,迟疑着说道:“三哥不想你离开……你是为了成全他跟虞氏王妃最后的时日?”

穆子石浅笑,鸟雀收敛起羽毛一般的静谧而美好,道:“无伤数月前给皇上上过一道蠢到了家的密折,恳请皇上放过我,他愿从此称病不出,自弃兵权,这个傻瓜……可惜,草原一平定,他就没我有用了,皇上当然不允。”

“皇上要的人,他敢扣着不放,惹火了皇上,难道会有什么好结果么?他父王和母亲可都还在京中……我不愿让他将来有半分后悔伤心。”

“殿下,我喜欢无伤,胜过喜欢我自己。”

喜欢二字,他说得轻巧,落在齐少冲耳朵里,却是燃烧着火星的铁线,贯穿五脏六腑,所过之处,肌肤血液无不沾染火毒刻骨,咬牙切齿的嘶声道:“先是四哥,再是无伤三哥,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你那么聪明……是真不明白还是一直在装傻?或者你根本就不曾在乎过我?齐少冲这个人,对你就只是累赘只是负担?连敷衍都不屑?”

“你知道么?”齐少冲凝视穆子石,目中劫掠之意如火如荼,爱与不得狭路相逢,终于碰撞出不自知的残忍:“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是哥舒夜破那个畜生!”

穆子石眼神幽凉,却慵懒散漫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殿下的卧榻之侧……如今舒大人在京中任职兵部郎中,殿下大可去请教切磋一二。”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火热而粗暴的堵住。

齐少冲简直是在啃噬在撕咬,只短短一瞬,穆子石便感觉到了血的甜腥,怒极之下扬手要打,双腕已被铁箍般的手掌牢牢扣住按在身旁。

他坐着,齐少冲却是站着,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借助椅子和自己的身体,将穆子石完全压制困住。

这个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一场深仇大恨的宣泄,或是逼入绝境的哀求,既强势且卑微,是暴君式的征服挞伐亦是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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