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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27)+番外

所谓家风,算是特色小吃一般,无非一些腌制风干的海鲜腊味。齐予沛刚对穆子石疾言厉色了一番,见他低着头安静的坐着——他越是乖巧,越是让人心生不忍。

齐予沛免不了叹口气,道:“各样都来一碟。”

那人大喜,十来个白瓷细碟摆了个梅花形。

齐予沛亲自夹了一块鹿肉到穆子石面前,却又叮嘱:“少吃些,小心窜鼻血。”

穆子石于是就很快乐,满足的吃着鹿肉,低声恳求:“这些咱们肯定吃不完,我想带些给碧落吃,好不好?”

齐予沛无奈点头,穆子石更是高兴,两人坐得很近,他悄悄的拉起齐予沛的手,小嘴在手背上叭的亲了一口,笑得眼睛弯成了弦月样。

三熙楼的堂倌儿都有个好记性,但凡酒菜羹汤,任意索唤,哪怕席间十客各叫不同的一味,数百种下来也能过耳不忘,不劳重复,传唤搬取流水价般,绝无半分差错。

待齐予沛将自己与穆子石喜欢的点过一轮,又吩咐龙朔卫那桌自行叫菜,两桌都说完,堂倌儿说唱也似噼里啪啦按韵带点儿的一一复述无误,白毛巾往肩头一搭,伶伶俐俐的一躬身:“得嘞,小的这就给各位爷安排!”

穆子石见他活泼泼满脸喜气,像极了一只神气活现的大螳螂,让人见了就欢喜,而椅子上垫得厚厚的,一点儿都不咯屁股,不由得笑道:“这儿伺候得真舒服,难怪连你说是个好地方。”

齐予沛道:“那以后常来。”

转眼上齐了菜,齐予沛身子弱,穆子石年纪小,都不曾用酒,堂倌儿便捧上各式果子煮的茶,待穆子石吃得七七八八,齐予沛叫住了堂倌儿:“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三熙楼这种民间出类拔萃的酒楼,吃喝之余,尚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享乐,俗语谓之“赶趁”。亦有一些凭栏招邀的色艺售者,浓妆艳抹,谓之“卖客”,供客人消遣。

堂倌儿一听齐予沛如此发问,心里一掂量,这贵客看着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虽说贵族子弟中不乏十来岁就诸多侍妾通房的,可这位的气度怎么看怎么不像沉湎声色的,想必是要传赶趁了,又看穆子石小孩子一个,定然爱热闹,忙道:“有,吹拉弹唱且不必说,前几日楼里刚来了个皮影戏的班子,能做长坂坡、单刀赴会还有四猛八大锤!活儿精细,嗓子也亮堂,公子爷要不要瞧瞧?”

齐予沛一笑:“嗯,这些下回再瞧罢,这朱雀街上有几个算卦的据说不错,你去叫来。”

堂倌儿一怔:“哎哟,公子爷,那几位,有本事的架子都大,架子不大的都是沿街胡吹的……”

齐予沛招了招手,便有个龙朔卫上来,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锦袋。

齐予沛笑着一抖袋子,滚出几锭雪白的大银:“拿这些去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精神力量比黄金白银更激人奋发,堂倌儿一挺胸,捍卫三熙楼的道德原则:“公子爷,咱三熙楼没有贪客人钱的主儿,这银子您且放着,小的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那几位看相的倒戈来降共御曹贼!”

堂倌儿看来是个爱听评书的,言语间不伦不类,只把自己当做了孔明,连曹贼都说出来了,说罢一转身,以关二哥的姿态出门去也,惜乎没有一把美髯可供抚摸。

穆子石听闻看相,一失手就打碎了一只小碗,凄惶的看着齐予沛,目中有强烈的哀求之意,齐予沛却温言道:“放心,我自有计较。”

说罢吩咐那四个侍卫:“都到门外候着。”

仿佛只是短短一瞬,那堂倌儿就脚底安了风火轮般飞奔着进来了,大冷的天满脑门子的汗:“公子爷,小的叫来了整个城里最灵的三个,您要怎么见?”

齐予沛道:“一个一个来。”

说罢塞一锭银子他手里:“跑腿儿辛苦,这是你应得的,爷赏你。”

客人赏的和自个儿贪的那是天上地下两码事儿,堂倌儿眉花眼笑:“谢公子爷!”

手上玩了个花儿,那锭银子滴溜溜的就滚到了怀里,贴肉捂着烫烫的,格外痛快,叫进一个相士,自己极有眼色的关了门立在外头。

相士三绺长须,头戴浩然巾,正是个全真道士。

齐予沛甚是客气:“敢问道长尊姓?”

相士忙稽首道:“贫道姓张。”

齐予沛一指穆子石:“烦请张道长替我幼弟看个相。”

张道士是摸骨一派,瞄一眼桌上银袋,和颜悦色的靠近穆子石:“这位小公子,贫道失礼。”

说着大手一捏穆子石小手,伸进衣袖一通摸,摸完胳膊又摸后背,上上下下折腾了个够,穆子石还以为自己在洗澡搓背。

偏这张道士又一嘴涮羊肉爆腰花的味道,穆子石忍了半天实在熬不住,冷不防张道士的手竟然摸到了屁股,穆子石呜咽一声,眼泪汪汪的看向齐予沛:“好了没?”

齐予沛看这道士老大不小的不规矩,忙喝止道:“够了!”

看相最考教眼力见儿和揣摩功夫,张道士一进门就知这两位得罪不起,闻言忙撒手落座:“小公子骨骼清奇,贫道一时惊诧,有些忘形了。”

齐予沛淡淡道:“你直说罢,他命格如何?”

张道士摇头晃脑了半晌,嘀哩咕噜说了顿黄庭经,道:“小公子这命格甚是奇特,是庙堂雄飞的一身贵骨,这一世却免不了困厄苦难……真是奇哉怪也。”

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齐予沛,正色道:“小公子煞气过重,父母双亲,必然要刑克至少一位,且少年多舛,六亲无靠。”

穆子石脸色惨白:“真的?”

张道士颔首抚须,叹道:“小公子心智过人外柔内刚,本是人中龙凤明珠夜光,可惜不知怎地,命也硬,没有受不了的苦,却有享不了的福,竟显祸乱流离之相……”

齐予沛突然打断道:“道长,出言要三思。”

说罢和气的笑了笑,推过四锭十两制的雪花银:“请道长费心,化解化解。”

张道士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话是苦的,嘴却可以是甜的,当下话锋一转:“小公子的骨相,贵不可言,虽说有一时之难,却终会得遇贵人,如鱼入水跃龙门,自有封侯拜相巍巍腾达的一日。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命,贫道今日回去,三日不愿再摸庸碌之骨了!”

穆子石又惊又喜:“真的?可我克死我娘了啊!”

张道士轻咳几声:“克完就好了嘛,从此小公子顺遂福聚,岂不是好?”

穆子石兀自不放心:“那我以后不会克人了是不是?”

张道士吹着胡子:“自然不会!你不信的话,以后谁要是被你克死了,你让他来找我说话,让他抽我的嘴!”

穆子石放心了。

第20章

张道士怀揣银子一边哀悼自己的职业操守有些沦丧,一边庆贺自己可以包下怡红院的如霜一个月,于是似笑非笑的扭曲着脸出门,却迎面撞上正要进屋的关道士。

同行是冤家,如果杀人不犯法,关张两位互相已经不知道互砍多少回了。

张道士是全真,关道士却是正一散居,张看不起刘,一火居吃荤娶老婆的,也算道士?关也看不起张,还全真呢,真你妹,你明面儿上吃素不娶老婆,有本事别逛窑子呀,有本事逛了窑子别吃爆炒腰花儿啊!

张是摸骨,关是紫微斗数,两人这份儿纠结磨牙,不遗余力的互相诋毁,纵观朱雀街一头一尾两大相士的一生,就是缠缠绵绵不离不弃战斗的一生,是咬牙切齿有你有我撕扯的一生。

关道士一看到张道士,眼底出火:“老张又骗了几两银子?”

张道士嗤之以鼻,尽力的啐一口:“你进去试试,里头贵人的命格,可不是你这等假道士能得窥一二的!”

关道士怒道:“我倒不信这世上有我看不准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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