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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39)+番外

齐予沛本就病得心浮气躁喜怒无常,一听此言更觉锥心刺骨,沉下脸道:“你们都下去!”

何保儿染香等一觑皇后的脸色,洛氏点了点头,一众人如蒙大赦,忙蹑足躬身出了暖阁。

齐予沛怒色上脸,大失以往的深沉冷静:“母后,儿臣这口气好歹还没断,穆子石还是我的东宫伴读,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强硬放肆之极,齐少冲又惊又怒:“四哥,你怎能这样跟母亲说话?”

洛氏却不欲与他争辩,叹道:“少冲你莫要多嘴……太子,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未免多虑了。”

齐予沛只觉心头突突乱跳,喉头一阵甜腥,勉力道:“母后,你莫要逼我了,且再容我几日……你要的,儿臣何时有过半分违逆?”

洛氏看着他病骨支离的模样,猛然意识到这个自己从不亲近的太子,毕竟是被自己带来这个世界的孩子,忍不住红了眼圈,软语道:“予沛,我并不曾逼迫你……”

一时心中柔肠百转,千言万语却卡在嘴边说不出来。

齐予沛已是心灰意冷,喘了一口气:“母后,事到如今,有些话便是你想说,儿臣也不想听了,只有一件,穆子石在我身边六年,他对我如何母后你也知晓,既能死别,何苦逼其生离?母后聪明了一世,难道这件事偏耐不住性子?逼急了我或是寒了他的心,对少冲未必就是好事。”

齐少冲只听得怔住了,隐约知道母亲与哥哥之间似乎有什么绝大的秘密或是决定,攸关自己,却不能昭于天日,眼前两人俱是血缘至亲,这一刻却如在雾中,颇有朦胧扭曲之感,低头想了想,直问道:“母亲,四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齐予沛闻言微笑,见他眼神一味的真诚干净,温言道:“少冲,你不必知道这些,四哥一向忙,待你并不亲热,但我只有你这一个亲弟弟,心里对你的喜爱,却是没掺半分的假。”

齐少冲不禁动容,齐予沛出生即是太子,年纪又比自己大了许多,平日里没什么太多的接触,不想今日他竟说出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来,毕竟是一母同胞,登时眼眶一热,动容道:“四哥……”

齐予沛抬手打断了他,淡淡道:“母后,三天后是个好日子……儿臣就不再过来问安了。”

何保儿扶着齐予沛出去的时候,偷眼瞧见皇后脸色煞白如雪,眉梢眼角尽显憔悴苍老之态。

穆子石原想回昭旭殿,却见天色阴晦,更是心绪不宁,干脆一跺脚,吩咐随身伺候的小福子等人道:“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逛逛。”

小福子自打跟了穆子石,有金有银,主子们青眼有加,同行们马屁如潮,不过十八妙龄,已有干孙子数位,他深知自己这般得意来自何人,因此对穆子石只恨不得顶在头上服侍,一听这话,忙道:“主子嗳,天儿多冷的,眼瞅着又有雨雪,早些回东宫吧?再说您要逛哪儿也得带着奴才啊,奴才给您备着伞和斗篷呢。”

穆子石不耐烦道:“不要不要,我就随便走走,你先回去给我备些点心,快去!”

小福子知穆子石颇有主张,拿定了主意就不改的,只得应道:“是……我这就回去备下热汤,您也小心着些,唉唉,这大冷天的,有什么好逛呢?”

穆子石作势轻踹他一脚,小福子才嬉皮笑脸的领着别的小太监走开了。

入冬后大靖宫中并无凋败之色,依然是彩画雕栏宝妆亭榭,除了四季常青的草木,亦有盛放于冬日的花卉,穆子石信步走到莲池边,菱花莲叶尽去,池中锦鲤也无,别处再繁华如春日胜景,此处却是荒凉苍冷了。

穆子石慢慢坐在一块玲珑石上,撑着下巴无声的哭。

此地甚是僻静,莲池上有跃波拱桥,通往临波水榭,池边是一座小巧的玲珑假山,穆子石坐的地方避风挡人,故能放怀一哭。

齐予沛的病不用御医看,便是自己都能瞧出已是不治,穆子石心中说不出痛是不痛,只是瑟瑟的蔓延着一股寒意,五脏六腑冻得缩成一团。

齐予沛的存在仿佛空气水米,从来就不敢想会有他不在的那一天。

穆子石在这个宫里舒展着叶子蹭蹭的拔节,去学自己喜欢或是不喜欢的一切,只是为了将来能站在齐予沛身边,报答他襄助他,不辞生死。

可自己还没有长大,他就已病入膏肓,穆子石只恨为什么自己还要活着,更有一种一脚踩下万丈深渊的恐惧惶惑。

一边哭一边孩子气的胡思乱想,要是这寿数可以换就好了,愿意折自己的年岁给齐予沛,不过他若能活下去,自己也不想死,还是把穆勉、穆夫人和穆子瑜的都给他比较划算……

正想得稍微快活了一些,突然听到一人哼的一声,冷笑中不掩恶意,道:“怎么?这是哭太子呢,还是哭自个儿啊?”

穆子石心中一凛,一抬头见这人身着宝蓝缎面的狐貂大氅,容长脸丹凤眼,轮廓分明,白净英俊,正是五皇子齐止清。

当下起身行礼:“见过五殿下。”

齐止清生母出身不高,入宫后也从未获过盛宠,不过性子温婉柔顺又安分守己,倒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两个皇子,受封贞婕妤。

齐谨不缺儿子,齐止清既非心中所爱,又不占着外家尊贵,本人也是资质寻常,因此和贞婕妤一样,湮没于众人而已。

皇子诸多,蒙不蒙帝宠境遇便是天渊之别,单看那入冬内制的大氅,时有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穿狐貂之说,齐予沛所着大氅,里子俱是玄狐腿皮,穆子石身上也是一件玄狐衣袍,齐止清却只得狐貂而已。

齐止清近日颇受齐和沣的拉拢示好,又见太子病重,心中不免多了些期盼,大位虽是不敢想,但图个从龙大功搏个储君近王,也是前程一派光明高远。

既有所倚仗,胆子自然就壮了起来,此刻见穆子石一如既往只是按制行礼,丝毫不见额外的敬意,不由得暗生恚怒,又见他眼睛红肿如桃,心中微微一动,脸上的神色已转了,半是怜悯半是嘲讽:“哭得真可怜哪……”

说罢伸手去擦他的眼泪,穆子石一惊,一手挡开往后直退:“五殿下,你做什么?”

齐止清眸光阴沉:“做什么?我就想看看,太子不在了,我还碰不碰得你?”

第29章

穆子石听这话说得蹊跷,略微一怔,已明白他此番动手动脚,竟是源于一段旧怨。

当年穆子石甫进东宫,不出数日,宫中上下已看出太子对他异乎寻常的重视宠爱。宫里人过惯了伴虎而卧袖蛇而行的日子,有缺子孙根的,有缺德行的,也有缺把子傻力气的,唯独少见缺眼力见儿的,见太子甚至帝后都对穆子石青眼有加,也都跟着格外的礼敬殷勤,便是其余诸皇子见着穆子石,也轻易不敢颐指气使拿架子。

齐止清一直安静着默默无闻,不是惹是生非的主儿,也就没什么人特意关照他不可招惹穆子石,偏巧一日遇到太子与穆子石,见礼后齐止清发觉穆子石小小的一只粉妆玉琢也似,一时心中喜欢,大着胆子就去摸他的脑袋,笑道:“四皇兄,这个伴读漂亮得很!”

穆子石新来乍到,待人极是戒备,脑袋一缩,扯着齐予沛的一角衣衫闪身就躲到他身后。

齐止清见他捏着衣衫的小手凝乳般柔嫩,露出的半张脸更是吹弹可破的招人,也不知怎么的,就起了玩心,心痒痒的非要去拉扯他出来捏一把脸蛋才快活。

谁料刚伸出手去,一向待兄弟温和友善的太子突地喝道:“住手!”

齐止清愕然:“四皇兄……”

齐予沛冷着脸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了,东宫的伴读,也是你能动的?”

齐止清甚是委屈,挪动着两只脚,低头道:“我……我只是看他可爱。”

齐予沛一皱眉头,吩咐何保儿:“送五殿下去仁谨宫书房,让先生好好教教他何为尊何为长,何为贵何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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