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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62)+番外

齐少冲更觉古怪:“那母后为何不如法炮制?干脆让齐和沣以为我已葬身两仪宫?”

“你母亲……”穆子石抿了抿嘴,不得不承认道:“绝非寻常妇人,实在是厉害之极,她不光要你活着,更要你父皇、齐和沣甚至朝中消息灵通者都知道你活着,只要七皇子不死,便是嫡子正统野火烧不尽,他日则有东山再起之机。因此她并非不能为之,而是甘冒大险刻意不为之。”

看着齐少冲,眼神有些复杂:“她对你确是殚精竭智,但苦心中却也免不了狠心。”

齐少冲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有些泛白,默然良久,道:“其实我倒希望母亲只是市井平凡妇人,若是如此……”

蓦的喉头哽住,穆子石想到齐予沛,也自黯然。

此刻已近未时,茶楼中闲人不少,只听临窗一桌有人大声羡道:“听说七皇子光陪葬的珠宝就有十车之多,东海明珠蓝田美玉那都是雨点儿似的砸进棺椁,啧啧,镇国皇子还真是厚待这兄弟,七皇子小小年纪,也不知受不受用得了那么些好东西!”

穆子石听这话不禁冷笑,转眸一瞧,见那人一身簇新的青绿闪缎长袍,肥头大耳,通身挂了叮叮当当三四块玉璜、玉璧、玉珩,大冬天的手里还捏着把牡丹美人的泥金撒花折扇,珠光宝气得轻浮庸俗无比。

齐少冲听了若有所思,低声问道:“齐和沣明知我没死,本该不惜一切的追杀我才是,为何这般惺惺作态?”

穆子石唇角微翘,道:“齐和沣跟你母亲相反,最怕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因此宁可不大张旗鼓的捉拿,也要急不可待替你发丧再暗中搜寻,就是怕春风吹又生你能以七皇子身份回宸京,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一手撑着下颌,明明是极美的笑容,却无端显得阴狠:“齐少冲这个小鬼是死是活无关紧要,但皇上唯一的嫡子皇七子却一定要死透死彻底。”

如此波诡云谲的深邃心术,母亲深谙、齐和沣熟稔、穆子石洞若观火,齐少冲却只觉背脊生凉,更有几分惶然不知所措:“父亲跟我说,治国贵在爱民精勤兼听能容,知人善用决断明快……”

穆子石点头道:“我说的只是权诡之术,一味的谋略机巧终不入流,并非安民兴邦的堂堂正正之道,你父亲所言方是正理……而且我总觉得,有时赤子之心,或许反而能让你逢凶化吉。”

齐少冲沉思片刻:“逢凶化吉?你是说我傻人有傻福吧?”

穆子石忍俊不禁:“没错,你倒乖觉。”

齐少冲早习惯了冷不丁就被他刻薄几句,当下浑不在意,又低头想了想,眼睛却放着光:“子石,若有一日我做了安民之君,你就做我的权谋之相,岂不是应了兵家的以正合,以奇胜?”

穆子石不置可否,却转而斥道:“叫哥哥,不许直呼我的名字!”

齐少冲小声笑了笑,拉着他一只手,道:“好啦,哥哥,哥哥!”

第46章

穆子石一甩手,起身就走,齐少冲忙跟上,匆忙间一脚踏在那手持泥金折扇的人的袍角,锦缎绣花的袍角登时印上半个黑脚印。

那人大怒,打眼见齐少冲衣饰寻常,折扇一合便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腌臜小杀才,公子爷这件绸缎袍子光缝制就花了八两银子,你这么一脚踩脏了,可还穿得?卖了你个小杂种也赔不起!”

穆子石听这人出言极是不逊,生怕齐少冲忍耐不住生事,忙回转身来,正要替他道歉,齐少冲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却伸手拦住穆子石,上前行了个礼,态度恳切不卑不亢,朗声道:“这位公子,是我不当心,十分对不住。”

那人刷的打开扇子装模作样的扇了两扇,擦一擦鼻头,余怒不熄,尖着嗓子道:“哟呵,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这事儿就算完了?我这袍子就活该脏了?你就不打算赔了?”

这厮得理不让人,明摆着欺负那俩半大少年,茶楼上其他客人已在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些许反感不屑。

穆子石懒得理他,凝视齐少冲,轻声道:“少冲,你学得很快。”

齐少冲得蒙一赞,亦是满足:“是你教得好……”走近他身边附耳悄声道:“你放心,世态百相民生苦乐,我能身处其中,绝非辱没而是幸事。”

穆子石心中欢喜,拍了拍他的肩:“这种无赖,交给我来罢!”

那人见他们自顾说悄悄话,早已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拍桌大吼,却听穆子石冷冷道:“你要我们赔?”

这少年声音好听,更有种不容轻慢的矜贵,那人愣了一愣,梗着头颈道:“怎么?没钱赔?”

穆子石垂着眼睫,下唇微微一撇,从袖中慢慢取出一块银子,随手扔到脚下:“够么?”

说着又取一锭,却砸到了那人的脚面,还是淡淡一句:“够么?”

如此扔了四块碎银,每丢一块,都问一句“够么?”,那人脸色忽红忽白,齐少冲心怀大畅,觉得穆子石真是可爱绝妙得无以复加。

穆子石眉梢一扬,竟又摸出一把铜钱,从掌心慢慢点着滚到指尖,再一枚枚落地,叮咚清脆,活似一记记耳光抽向那人。

那人羞怒难当,跳脚厉声嚷道:“你当爷在乎这点儿银子?”

穆子石道:“不在乎的话,你就不要捡,如何?”

说罢冷笑一声,携着齐少冲的手头也不回的远去。

齐少冲兴奋得好似头叼到了肉骨头的小狼狗,这些时日悲郁的心情也为之一爽开怀,手舞足蹈犹有不足:“咱们为什么这就走?我还没看够那厮的倒霉样呢。”

穆子石走得急,脸颊浮出一抹绯红,笑道:“占足了上风还不脚底抹油?等着人家打过来么?我可不想打架,也打不赢别人。”

齐少冲突地一伸胳膊,打出一记冲拳,自信满满道:“我肯定打得赢那个胖子!”

穆子石手指一弹他的拳头:“以力胜人不过匹夫之勇,你父母可不是把你当一介粗鄙武夫教养的。”

齐少冲缩回手,却辩解道:“可也得有自保之力,本朝太祖就是文武双全的英雄人物……不过你别担心,等我再长大些,我可以保护你!”

穆子石原本想笑,眸光到处,却见他神色诚挚入骨,心中不由得一暖,道:“今天虽然解气,可我砸了至少五两银子,真是糟糕。”

齐少冲不以为意:“便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一味隐忍,偶尔痛快一下亦不为过……再说那人的嘴脸着实难看。”

穆子石回想一下那胖子吞了黄连的神情,也觉得浑身爽利:“你说的是,不过下不为例。”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正月初十齐和沣登基继位,昭告天下改元天眷,尊齐谨为太上皇,追谥生母陶氏为昭宜皇太后,陶若朴入阁居相位兼领兵部,加太师衔,又封梁国公,位之高权之重一时无双,陶家门房与京中三品相交无须折腰。

穆子石为齐少冲撕了块卤牛肉:“夹馒头里吃罢。”

齐少冲熟练的掰开硬馒头,夹好肉却递给穆子石:“这些时日……你瘦了好多。”

穆子石比了比自己头顶:“我长个儿呢。”

两人言谈如常,朝中惊涛骇浪似全然不相干的隔岸风雨,但心中遥遥迢迢,又哪里放得下片刻宸京的万叠黄尘?

凌州河润府有一北地大寺名唤宝树,每年上元灯节开始连续三日,现做白面馒头赠予民众香客,亦请能书者于佛堂手书诸经,广为分发,以宣扬光大佛法。

穆子石站在人头涌动的寺外,打听得明白,突然道:“少冲,咱们抄三日经书如何?”

齐少冲一怔:“不赶路了?”

穆子石默然片刻,道:“有张有弛才好,若大和尚要咱们抄经,三日食宿皆可在寺内,并不多费银钱。何况,咱们多久没提笔习字了?”

齐少冲很有些意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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