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宁(32)

4023说：“也许我们都需要一点痛苦来面对我们所面对的一切。”

我关闭了刮风下雨模式，留下了电闪雷鸣。

4023说：“为什么不把电闪雷鸣也关掉？”

我说：“它让一切显得更真实。”

4023说：“它本身就是虚假的，虚假的东西怎么能够带来真实感。”

我说：“至少可以让我们更清醒。”

4023说：“我到图书馆去过了。”

我说：“有没有了却心愿，知道了自己是谁，是如何度过每一世的？”

4023说：“我只相信自己亲笔记录的，不相信别人编写的。”

我说：“我跟1和12交谈过。”

4023说：“你相信他们？”

我说：“是的。”

4023说：“可是那十九个人真的死去了，要知道纯世界的人永生不死。”

我说：“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死去的，说不定是自己的选择。”

4023说：“纯世界的人既然可以永生不死他们又为什么要选择去死？”

我说：“也许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后人。”

4023说：“纯世界的人不允许生育。”

我沉默不语。

4023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新生者，那纯世界的公民应该依然是一百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七个人才对，可是现在只有一百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四十八个人。他们死了之后没有人来填补他们的空缺。”

我说：“一个人选择死亡的理由有千万种。”

4023说：“一个人选择活下去的理由也有千万种。”转身离去。

我到8010区看望30008去了。

30008的院门背后堆着很高的干草堆，院内寸草不生，贫瘠的土壤袒露在眼前，可以看出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拔光院里长出的各种植物，把它们扔在院门后。

我见过总把屋前小院打理得无比整洁、美丽的少数人，也见过总让屋前小院杂草丛生的多数人，却从没见过总让屋前小院保持光秃秃的人，在此之前。

站在低矮的院门边，我看到30008房子的门敞开着。在这里，大门紧闭的都是空置房，凡是有人居住的房子，大多数都敞开着门，没有人因此而丢过一根针。

我跟沉睡中的30008开了个玩笑，站在他家门前按响了门铃，然后我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吓了一大跳。我走进屋，来到卧室，看见934579站在窗前看着躺在床上的30008。

934579说：“他看起来就像随时会醒过来一样，他的眼皮不停跳动，眼珠在眼皮下不停转动，似乎在做噩梦。”

我说：“也许明天早上他就会醒过来。”

4023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睡这么久？”走到窗前将半开着的窗帘全部拉开。

423159和433259正从屋前的水泥路上走过。934579匆忙离开，跟在他们身后朝图书馆的方向而去。

30008的左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花盆，右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西瓜，花盆里面长出了一棵嫩芽，西瓜上被挖了一个洞。

4023说：“我每天都会来看他。”

我说：“他一定在心里很感激你。”

4023说：“你说他现在能听见我们的说话声吗？”

我说：“不知道。你和30008是好朋友？”

4023说：“我和1179是好朋友。”

我说：“30008让你想到1179？”

4023说：“30008没有让我想到1179。我想知道30008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4章

123说：“我昨天到9302区去了。”

我说：“那里跟从前不一样了。”

9302不再冷清。

123说：“我想永远住在808区。”沿着贯穿1区的那条水泥路朝2区走去。

我来到Ε1049天台，看见1站在那里望着火红的天空。

听到我的脚步声后，1说：“你错过了今天的夕阳。”

我说：“你是‘Y’吗？”

1说：“我是‘Y’。”

我离开Ε1049，骑着“种植1234”到外环去了，站在外412359环看见奥娜尔。菲比。奎妮。薇尔霍米娜。斯克儒格斯坐在属于她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纯世界。我在她对面站了十几分钟后去了1-79。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群星中穿梭，然后看见4012被突然出现的金牛座用牛角顶着腰抛到了很高的地方，掉落在天秤座左边的秤盘里。巨蟹座用左钳夹着4023的衣服后背，提着他从右前方朝我走来，当它从天秤座上方经过时，4023的衣服突然撕裂，掉进右边的秤盘里。天秤座的左、右盘持平。30008的尸体在被夕阳染红的银河中飘过来荡过去。头戴白玫瑰花环，左脸有十七颗褐色雀斑，右颧骨上有一颗黑痣的处女座蹲在离尸体很近的银河边洗手。

醒来后我去了8010区，走进30008的院子，开始拔那些新长出来的小草，在我站起来的时候看见30008站在卧室窗前看着我，一只青灰色胖紫伞虫在他右肩上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