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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233)

男人的声音仿佛从一个十分嘈杂的环境里传来,说话跟打字一样,自带感叹号:“你猜怎么着,我居然在家被一杯水放倒了,今天一睁眼,还他妈以为是自己喝断片了,结果起来一看,我日,这是哪?我居然到了大洋彼岸你知道吗!跟张婷一起,连夜走的!你说我爸是不是更年期?是不是有病!我现在手机连信号都没有,在一家饭店厕所里,蹭人家店里的wifi用!”

费渡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在厕所蹭wifi,味道怎么样?”

“哲学家”说:“滚!我爸派人盯着我,走哪盯哪,根本不让我跟别人联系,还不给我换电话卡,逼得我只能钻厕所!”

费渡笑了起来。

“我今天是专门给你当消遣来的是吧——费爷,说真的,我现在就是担心我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听见过风声吗?”

费渡面不改色:“没听说,能有什么事?我看有事的是你吧,你最近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没有啊!”

费渡:“就你那尿性,惹完自己也不知道。”

“这倒是。”“哲学家”居然自己还承认了,随后他哀叫一声,“可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就算让我卷铺盖滚蛋,也总得给我留点时间和兄弟们告个别吧?还有你也是,大半年也不知道上哪个妖精的盘丝洞里乐不思蜀了,人影都捞不着!”

费渡听了“盘丝洞”这个形容,不知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会,随后他说:“对了,你现在在哪?”

“哲学家”报了个国家和地名。

“这么巧?”费渡的“惊讶”十分逼真,“我手下一帮人正好在那边休年假,应该是跟你前后脚到的,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就找他们玩几天去,权当我亲自送你了。”

“哲学家”听完,顿时骂了一句:“不早说,快给我个联系方式,苗苗也来了吗――你丫招个助理都是大美女,天天环肥燕瘦围着你一个人,太他妈混账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异国他乡的张东来捏着鼻子,在厕所等了片刻,费渡很快传给他一张微信名片,只说这是领队,张东来兴冲冲地去加,对方很快通过了验证,并且十分客气地给他发了个打招呼的笑脸:“张总您好,费总说让我照顾好您,有什么事您吩咐。”

对方的头像是个头戴蝴蝶结的小兔子,虽然没有发语音,但说话的语气一看就是活泼可爱的年轻女孩,张东来一边流着哈喇子猜这是费渡公司里的哪个美女,一边兴致勃勃地跟人聊起骚来,连费渡也不愿意搭理了。

正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跟着张东来的人可能是觉得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特意过来敲门:“张经理,您好了吗?”

“干什么!”张东来不胜其烦地冲他嚷,“拉屎也催,让不让人好好拉了?”

这时,他手机震了一下,张东来低头一看,对方发来了一张合影,几个颇为眼熟的漂亮女孩嘻嘻哈哈地搂成一团,冲着镜头笑靥如花,简直好像一道光,照亮了张东来苦闷的心。

蝴蝶结兔子说:“我们把酒店的游泳池包下来了,打算开个泳衣趴,你来吗?”

张东来脑子一热:“砸锅卖铁也去!”

费渡的朋友圈里提示信息更新,他翻开看了一眼,一个蝴蝶结兔头像的好友发了一条状态:“美人们好好打扮,晚上有神秘嘉宾哟!”

费渡低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好像潮水似的退去,他关上页面,看见手机上的日历,腊月二十八。

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无声叹了口气。

市局审讯室里,杨欣已经一言不发地枯坐了一整天,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任凭别人劝她、骂她,甚至有情绪失控的刑警红着眼跳起来想揍她。

忽然,审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杨欣神色阴郁地抬起眼,跟进来的郎乔对视了一眼——郎乔就是差点动手打她的那位,中途被同事拉住了。郎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进来,她先是回手别住门,对身后的人说:“慢点,这门有点窄,你当心别碰了。”

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杨欣看清了她身后的人,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掩不住的错愕——轮椅在郎乔的帮助下吃力地把自己塞进门里,居然是本该在医院躺着的陶然带伤回来了!

住院的滋味显然不怎么好受,陶然瘦了不少,两颊凹陷下去,这让他柔和的面部线条多了几分凌厉。

“欣欣,”陶然看了她一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打死我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这跟你说话。”

杨欣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然而看见陶然的一瞬间,她的人心就不合时宜地露了面,顷刻间叫人溃不成军。

这么多年,不管她妈怎么冷面以对,陶然永远不计较什么,他像个脾气好过了头的大哥哥,温暖细心到有些琐碎,有时候她在学校里,随手在网上发几句牢骚,往往隔天就会有包裹寄来——抢不到的门票、遍寻不着的绝版书、想吃又没地方买的小零食……陶然被借调,到她学校所在的城市出差,办完公事以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学校看她。

甚至有同学开玩笑说她有个异地恋的模范男朋友,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并没有反驳。

陶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石膏的手臂:“那天如果是我,你也会开枪打我吗?”

杨欣的眼圈倏地红了,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摇头。

“我宁可你打的是我,”陶然轻轻地说,“师父走的这些年,我本来应该照顾好你们,可是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心里有多少委屈,我做得不到位,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师父,活该吃颗枪子。”

杨欣的眼泪决堤似的滚下来:“陶然哥……”

陶然抿了一下嘴唇:“可是小武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他妈和他姐姐都来了,现在就在楼下,我老远看见,赶紧让小乔推着我走侧门,躲开她们……”

杨欣颤抖地吸了口气,双手抱住头,手铐“哗啦”作响。

陶然喉咙微动:“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

“我不是故意的。”杨欣崩溃似的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骆闻舟把车停在路边,等着费渡出来,同时听见电话里郎乔跟他汇报:“杨欣说那个仓库是他们一处据点,他们本打算在那逗留一天,去见‘老师’的。那天他们反应那么激烈,是因为之前接到了一个自己人的电话,说仓库地点已经被叛徒出卖。”

骆闻舟余光瞥见费渡走了出来,一边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对郎乔说:“她说没说为什么要激烈拒捕?”

“说了,她说张局……张春久,就是害死老杨和顾钊的人,警察队伍里都是他的人,一定会利用警察替他灭口,往‘老师’身上泼脏水。她还说不是想伤害小武,当时只是想吓唬他,让他放开朱凤……她没碰过枪,没想到后坐力那么大,子弹跑了……”

这时,几个调查员护送费渡出来,费渡一拢大衣,突然叫住他们:“唔……其实我还想问一下,潘老师到底怎么样了?”

调查员脚步一顿。

费渡说:“不好意思,有点多嘴了——虽然我就上了一个学期的课,他也毕竟是我老师,潘老师的夫人对我也一直很好,您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因为您问过我七月三十一号那天发生过什么,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车祸之前本来是打算去见他夫人的……”

调查员神色一闪,若有所思片刻,盯着费渡说:“你没去成的那次,有一个至今没找到的重大嫌疑人上门见过他。”

费渡先是一愣,随后,调查员发现,这个颇为宠辱不惊的年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第164章 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五)

“不可能。”费渡很快在调查员面前收敛了失控的表情。

调查员不错眼珠地观察着他。

“不可能,”费渡又重复了一遍,“潘老师的夫人曾经为我做过多年的心理辅导,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很正派的人。”

调查员心里一动,有意想让他多说一点:“也许是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如果他当年和出卖同事的人有关系,他就不会辞职去学校里教书,以潘老师的资历,留在市局,现在职位不会低,任何信息都能第一时间拿到。他在学校里能接触到什么?任何材料,在我们提出调阅申请之后,都必须走齐手续才能拿到,至少需要五个人签名批准,最高到陆局那里,这未免也太麻烦了。”

“但这是潘云腾亲口承认过的,不用质疑,”调查员又试探了一句,“也许他是在离开市局之后才和嫌疑人联系上的,也许他是被人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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