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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234)

费渡皱起眉:“您的意思是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把他做过的事栽赃给别人,骗潘老师相信他,再利用潘老师达到自己的目的?”

调查员没有正面回答费渡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这些都有可能。”

总体而言,目前的证据还是指向范思远,毕竟他当年杀人潜逃是不争的事实,而费渡和潘云腾也同时证实了范思远并没有死的事实。可是对于调查组来说,苏程和费承宇的失踪,让这些事越发迷雾重重了起来。

“潘老师是当过刑警的,刑警最讲证据,而且会对逻辑的严密性吹毛求疵,”费渡说,“他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蒙蔽的。”

调查员原本指望再从费渡嘴里听见点有价值的信息,听到最后,发现他的依据全都是自己的揣测,不由得有些失望,于是敷衍地冲他笑了一下:“你可能没有那么了解他——费总,接你的车来了。”

“他吹毛求疵这一点我还是了解的,不瞒您说,我刚开机,就有不少师兄跟我打听潘老师的情况,有因为一篇论文被他折磨了好几个学期的,好不容易快有成绩了,又出这事。”费渡冲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

他说着,十分彬彬有礼地倒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走向骆闻舟。

调查员目送他上车,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费渡方才和别人交流过潘云腾的事么?他们说什么了?”

回去或许应该把费渡这大半天玩手机的监控调出来好好梳理一下。

骆闻舟见费渡和调查员站在门口说话,就没过去,面色沉静地在车门前等着,大概是接连几天颠沛流离休息不好,他这会忽然有点恍惚,好像视野不断收窄、再收窄,最后只剩下一人高、一人宽——约莫能装一个严丝合缝的费渡,缠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收缩。

然而光天化日之下,调查员的目光又犹如探照灯,骆闻舟当然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陆嘉临走的时候把费渡手下一帮人的联系方式给了他,此时街角、马路对面、附近停车场,甚至匆匆骑着电动三轮从旁边过去的“小贩”都是自己人——骆闻舟实在不便在众目睽睽下做什么不当举动,因此他只是克制地拉开车门,轻轻地扶了一下费渡的肩,手落在那人身上,他悬挂多日的心“噗通”一声落回胸口,骆闻舟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

费渡的目光跟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碰,低声说:“我来开车。”

骆闻舟没吭声,一言不发地点点头,没看见费渡本人的时候,他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尼古丁和焦虑就是他的兴奋剂,让他能在同一时间处理无数信息,能不眠不休,不分晨昏昼夜的到处奔波。

可是这时,压抑的悲愤与无边的疲惫忽然变本加厉地涌上来,一股脑地把他淹没在里面,骆闻舟脑子里一片空白地被费渡塞进副驾驶,低声说:“昨天找到了他们一处据点,抓住了朱凤和杨欣,还有那个接触过你的司机。那些人拘捕,小武……小武……”

他说到这,好像忘词了似的重复了几遍。

费渡一顿,伸手盖住他的眼睛:“辛苦了。”

骆闻舟随着他的动作闭上眼,费渡的目光往四下一瞥,随后飞快地倾身在他嘴角啄了一下:“你先休息一会,有事我叫你。”

骆闻舟一言不发地靠在椅背上,盖在他眼睛上的手随即离开,他心里立刻又十分不踏实起来,不依不饶地伸长胳膊,搭在费渡身上。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的,随即又被自己的电话铃声叫了起来。

骆闻舟惊醒的瞬间,感觉好像从高处一脚踩空,他激灵一下,近乎惊慌失措地伸手抓了一把,挺括的毛呢外套被他一把攥成了一团。费渡轻轻地捏住他的腕骨,用指腹蹭了几下。

骆闻舟偏头看见他,差点飞到头顶的三魂七魄这才响应万有引力,重新归位,他按了自己的太阳穴,按下电话免提:“嗯,我在。”

“我们刚才审过了朱凤,”郎乔说,“朱凤承认她假扮校工,尾随王潇并且放录音误导她的事,她说这是为了让恶有恶报、是‘老师’大计划的一环。朱凤态度非常不好,防备心很重,对咱们没有一点信任——另外方才她透露出一个信息,我觉得需要赶紧让你知道。”

骆闻舟:“什么?”

“朱凤的丈夫在外出途中被人杀害,事后凶手被捕,但审讯过程中发现凶手是无行为能力人,最后这件事以凶手被关进精神病院告终——朱凤坚持说这里面有黑幕,犯人被掉过包。”

骆闻舟:“犯人被掉过包是什么意思?”

“朱凤一直接受不了凶手不用偿命的判决结果,曾经试图潜入安定医院刺杀那个凶手,安定医院管理有漏洞,其实她当时已经混进去了,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她发现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男人根本不是杀她丈夫的那个人。朱凤认为这个凶手一口气买通了整个公检法,精神病证明就是假的,之后又找了个长得很像的人替他顶包住院,自己逍遥法外。所以警察和法院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骆闻舟被这个阴谋论的大气魄镇住了:“一口气买通整个公检法系统?”

“别看我,”费渡说,“我也买不起。”

“不……等等,”骆闻舟想了想,“朱凤说当年我们找了个‘很像’的人做替身……这是什么情节?双胞胎?整容?再说既然很像,她怎么知道犯人被掉过包?体貌特征的微小改变很可能是住院和用药造成的,换一个环境,有的人可是会大变样的。”

“老大你等会。”郎乔说完,过了一会,给骆闻舟发了一段录音。

费渡已经把车停在了骆闻舟家楼下的车位,将手伸出窗外打了个手势,方才一路暗中跟着护送他们的车子各自原地散开,在附近随时待命,骆闻舟打开了那段音频,里面是低哑的女声。

“我老公叫余斌,‘文武’斌,是个教美术的老师……人很老实,脾气也好,教过的学生没有不说他好的。他只教课,不坐班,时间比较富裕,所以家里买菜做饭都是他,那天早晨我们是一起出的门,他要买菜,我上班顺路。才刚分开,想起他晚上有课,我没带钥匙,又折回来找他,老远就听见有人嚷嚷什么,我凑上去,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有大人叫、孩子哭……然后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提着刀就冲我冲过来了!我当时懵了,就记得那个人挺高,块头挺大,一身一脸的黑泥,披头散发的,那头发跟墩布条似的,打着绺,就像是天桥洞底下的那些流浪汉……我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我们家大斌的,不然我……我……”

“我脑子一空,听人喊‘快跑,神经病杀人了’,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看他冲我扑过来,吓得把手里的自行车冲他推过去,那车正好撞在他身上,车把把那个人的袖子掀起来,我看见他胳膊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蜈蚣似的。”

录音里有个警察问:“这个信息旧卷宗上没有,你没和警察说过?”

“因为没人问过我,大庭广众下杀人,大伙都看见了,当时有人叫了附近的保安,警察、保安、还有几个胆子大又热心肠的过路人一起帮着追,那人很快就抓住了,刀在他手里,血溅在他身上,这案子根本没什么好查的。可是我没想到,这样的案子也能让人做手脚,精神病院里的那个男的什么都不知道,人话都听不懂,乍一看就是杀我男人的凶手,可是他胳膊上没有那道疤!”

第165章 埃德蒙·唐泰斯(三十六)

“第一次画册计划中,六宗未结案,再加上一个凶手是无行为能力人的,一共七桩‘不圆满’的案件,最大嫌疑人先后离奇死亡。其中第七桩案子,也就是朱凤丈夫余斌被杀一案有点特殊。”骆闻舟接过肖海洋递过来的一份旧卷宗,在茶几上打开,展示给众人看,他和费渡独处的时间只有路上那一小段,家里早就成了市局以外的据点,到处都是烟头和喝得就剩下一半的易拉罐饮料瓶。

骆闻舟:“朱凤坚持认为,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男人是被顶包的,因为身体特征和她在案发现场撞见的凶手不符。”

“这个当街杀人的凶手大名叫‘钱程’,住在案发地点附近,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因为精神障碍,钱程不具备独立生活能力,四十来岁仍然跟着老父亲过,父亲去世以后把他托付给了一个亲戚,亲戚收了钱,但照顾得很不精心,一个礼拜才去看他一次,任凭他到处游荡,饿了就掏垃圾吃。不过疯归疯,邻居都说他不主动招惹别人,脾气也比较温和,没多大攻击性,一开始听说他杀了人,大家都不敢相信——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凶手钱程。”

肖海洋伸手点了点旧卷宗里的照片,一张是刚抓回来时候的照片,人和破衣烂衫黑成一团,完全没有人样,像一条会走路的拖把;第二张照片则清爽多了,已经拾掇干净、剃了头、换了囚服,这回能看出本来面貌,他似乎是个颇为平头正脸的中年男子,就是眼神和表情有点怪,看着就不像个清醒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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