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默读(52)

女人直挺挺地盯着他,眼角留下两行血泪,冷冷地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倏地后退。

女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他伸出一只已经生出了尸斑的手:“你什么都感觉得到,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救我?”

那只手被席卷而来的黑暗缠住,黑暗像是有了生命,毫不留情地侵吞着她,她不断地发出惨叫与质问,奋力地伸手去够他,却又不断地被拉入黑暗。

他下意识地拉住了那只冰冷而布满尸斑的手,听着呼啸的尖叫,感觉自己在不住地下坠。突然,身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他的后背抵在一个坚硬而温暖的身体上,一双手环过他,往上移,盖住了他的眼睛。

他闻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有淡淡的烟味,随即,指缝间有一道光倏地炸开——

费渡猛地惊醒。

他正坐在自家的书房里,翻看一本有些枯燥的项目书,看到一半睡着了。

此时正是下午,一股带着潮气的凉风从窗外涌进来,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风起云涌了起来,眼看酝酿着一场大雨,梦里那些轰鸣的响动和乍起乍落的强光,原来是电闪雷鸣,手机在旁边响个不停,上面显示已经有了三个未接电话——难怪他做梦都听见那段音乐。

费渡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站起来去关窗户,一边拿起手机:“喂?”

张东来的声音吱哇乱叫地撞进他耳朵:“这大白天的,费爷,你这又是在哪个美人身上下不来了,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

“雷太大了,没听见。”费渡头还有些沉,揉了揉眉心,“干嘛?”

张东来:“风大雨大太阳大,宝贝儿,出来浪啊!”

费渡走到窗边,感觉空气中的水汽几乎就要喷薄而出,窗边的植物都微微垂下了头:“这破天,上哪浪去?”

张东来说:“西岭生态区那边新开了个越野赛车场,牛逼得不行,他们专门开辟了一个‘死亡赛道’,天不好的时候才开,越暴风雨越刺激——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海燕儿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费渡听完,只觉得泥点子都随着这话溅到了耳廓里,一脸冷漠:“作死啊?”

“你听你这话说的,多么的暮气沉沉,一点都没有当代青年的活泼气。人这一辈子,吃过见过,还能干什么?不就剩下作死玩了吗?”张东来振振有词道,“车你不爱开就不开,过来露个脸就行,我告诉你说,他们这车场配了俱乐部,拉了个小艺术团过来,里面各种气质美人,有黑长直大美妞儿,还有拉琴的小文青,跟那些蛇精脸不是一个档次的,完全符合你的事儿逼品味,机会难得,你快点过来,别没事在家迷恋老男人了——人不都找对象去了吗?”

“你消息还挺灵通,”费渡嗤笑一声,他是个温室里长大的总裁,并不想当一个活泼的小傻X,在大雨中作死玩,本打算回绝掉,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我就不……”

这时,费渡斜靠在窗边,忽然看见了自己光线暗淡的书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方才那个颠倒的梦……还有那双沾着烟草气息的手。

距离给陶然添宅那顿饭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以前三天两头去骚扰陶警官的费渡连个电话都没打,一来是知道陶然有喜欢的人,不便太过打扰,二来是他每每看见那倒霉的游戏机,就浑身不对劲。

今天更是要命,还噩梦缠身了。

“行吧,”费渡临时改了口,“你把地址发给我。”

进入七月底,燕城的雨季也接近尾声,然而连绵的雨水非但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而越发丧心病狂起来。

骆闻舟下班之后两小时又去而复返,他把车往市局门口一扔,也没拿伞,直接把带兜帽的衣服往头上一罩,顶着雨冲进了大楼。

“骆队,二楼会议室,快点!”

骆闻舟把湿淋淋的外套抖了抖,露出手背上三道血痕,三步并两步地跑上二楼,卡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这才喘过来:“到底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也刚到,”陶然把雨伞胡乱卷起来,“你手怎么了?”

骆闻舟没好气地在手背上已经止血的伤口上挠了挠:“我们家灯泡瘪了,我那正黑灯瞎火的换呢,老爷子突然打电话催命,催得我一不留神踩那祖宗尾巴了——陆局!”

说老爷子,老爷子立刻就到。

陆有良飞快地冲他俩一招手,一阵风似的刮往会议室,骆闻舟和陶然连忙跟上。

“今天是市十六中招生夏令营的最后一天,学校组织这些参加夏令营的学生去西岭的古猿人遗址纪念馆参观,租了一辆中巴车,上面除了司机外,有一个带队老师和十八个开学升入毕业班的小学生,下午五点左右,参观结束,他们发车往回走,原定七点到学校,结果现在连车再人,一起失联了。”

半夜三更惊动市局刑侦队,想也知道肯定不是车祸。骆闻舟和陶然对视一眼,谁都没插话,陆局一抬手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会议室里的人正要站起来,陆有良抬手往下一压:“别管我,继续说!”

会议室的幻灯应声一变,一副巨大的实景地图铺在了上面。

“失踪中巴车的车牌号为燕NLXXXX,来自恒通租赁公司,司机韩疆,男,四十一岁,驾龄十五年,带队老师胡玲玲,女,三十二岁,是十六中的老师,燕城本地人。这辆车五点零五分时,从西岭的博物馆后门出发,进入国道,大约六点左右,几个学生家长得知因为突发极端天气,该国道部分路段临时封路,曾经打电话和老师确认,得到的消息是已经绕行了,但路况不太好,预计到校时间比计划晚一到两个小时。”

“七点四十左右,家长又打电话,想知道他们到哪了,带队老师胡玲玲的电话却显示已关机。这时家长还没意识到有问题,紧接着又打了孩子的电话,接通后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哭声、尖叫声和男人吼叫怒骂的声音,没等他问清出了什么事,四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

“家长随即报警,车上有几个孩子带了有儿童定位系统的手机,但是追踪结果显示它们零散地分布在一个山脚下,推测可能是被勒令扔了。但还有个孩子穿的运动鞋上有GPS芯片,显示他们的位置现在已经偏离既定路线,到了西岭县南部山区,还在行进中。”

“绑匪是车上的人还是途中遇到了劫匪?”骆闻舟问,“有没有主动和外界联系,提什么要求?”

“目前还没有。”

“骆闻舟,”陆局抬起头来,“这件事涉及我市好几个区县,各部门以及特警队需要严密配合,由你来统筹安排,直接向我汇报,你能不能行?”

骆闻舟一愣,一时间,他明显能感觉到好几道目光落到他身上,幸亏他心理素质绝佳,他脸色纹丝不动,若无其事地一点头:“是。”

“一切以孩子们的人身安全为准,速度!”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

女孩坐在带队老师身边,身上的碎花小裙已经被车窗外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可她不敢去关车窗。

她听见胡老师的哀求声:“大哥,你想要什么?车上的东西、钱,你随便拿走,我们绝对不多嘴,肯定不告诉别人……我这里还有一些家长的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也可以立刻联系他们……”

“闭嘴。”坐在司机身边的男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音,手里刀光一闪,“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继续往前开!”

年轻的女老师面带哀求地抬起头,通过后视镜,和中巴司机对视了一眼,期待着这个手里手握方向盘的中年人能想出点办法。

可是司机只回了她一个惊惧的眼神,继而躲躲闪闪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对歹徒言听计从。

满载学生的中巴车改道以后,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碰到了一个路边抛锚的小车。

那段路很窄,被对方这么当当整整的一挡,中巴车有点过不去了,司机和老师只好下车与车主交涉。车主是个青年男子,形象有些狼狈,却很好说话,三个大人合力把抛锚的小车往旁边挪了一点,好不容易腾开道,胡老师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就被一把钢刀顶住了后腰。

雨刷发出过载一般的“吱呀”声,中巴彻底开进了西岭山区里,远近杳无人烟,一道惊雷劈下来,照亮了歹徒惨白的面孔。

“开到前面那片空地上”他说,“然后停车。”

中巴车乖乖地停在了指定位置,引擎声一熄,四下越发静谧,气氛也越发恐怖起来。

女老师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听见身边的女孩子不受控制地发出抽泣声,连忙一回手捂住她的嘴,拼命地成冲周围的孩子摇头,让他们保持安静,不要激怒歹徒,同时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她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慌乱和恐惧,悄悄把手伸进了包里。

上一篇:春天不会凋谢 下一篇:脱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