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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制造/大江东去续集(出书版)(80)

“别提了。谢谢你上回帮忙。吃完年夜饭了吗?吃些什么?”

“哈哈,没第一时间献殷勤,被飞了?好,解气,活该,跟我抢的人,我从来不祝福,哈哈。”

柳钧郁闷,绕开话题,“刚订了一辆车,直接进口。我新年许愿第一个就是让我的车早点儿到。”

“啊,什么车?我也刚订了一辆,是我爸送我的新年礼物,叉子,呵呵,海神波塞冬的叉子。要不等车子到手,我们赛一场?让坛子大伙儿见识见识,究竟谁更牛!”

“没法跟你赛,我的是GOLF GTI,直道弯道都不是玛莎拉蒂的对手,只能跟你比市区谁更灵活。”

“究竟是资金紧张,还是学你我父亲他们老一辈革命家的所谓低调,财不露白?”

“资金当然紧张,不过好在银行已经通知我节后去办手续贷款。所以我第二个新年愿望是明年资金别再这么捉襟见肘。”

“呵呵,恭喜贷款破处。怎么回事,可以贷款是好事,怎么情绪这么低落,真的是和余珊珊翻脸了?”

“说了不提这事。我非常担心一件事,很担心春节后上班,员工只回来一半。我的合同都在后面追着,临时上人才交流中心拉人,未必用得上。很愁,心里没底。”

“很正常,我们每年都得做好一半基础工流失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外地员工,我有时候很想不通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生存压力那么大,按说我们公司非常稳定,他们只要好好做,就有稳定的回报,可他们偏偏不肯按时走按时回,一说到春节就像鲑鱼回游,扔下工作就走,仿佛是重大天命。在家逗留到春暖花开才回,宁可那时候再苦苦哀求我们收留。”

柳钧被申华东说得更加犯愁。他不肯做小人克扣员工的年终奖,可别最终成了傻大头吧。等春节后贷款批下来,正得大干快上,若是没人来做可怎么办,他的订单全得吃罚金了。他最主要还是心疼那些辛辛苦苦培训出来的工人,新人即使找得到,而且个个名牌大学毕业,一来也未必能上得了手,他的公司要求太高。

柳钧过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大年夜,大清早还没起床,就听到爸爸在外面骂人。他躺被窝里喊了一嗓子,“爸,大过年的,宽心。”

“宽什么心,有人半夜砸一包粪便在门口,存心触我霉头寻我晦气。”

柳钧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门口一看,有人用那种菜场红白相间的塑料袋盛一包粪便,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砸在他家门上,一摊烂臭。柳钧看了赶紧缩回被窝穿衣服,“爸,你不懂收拾,放着,我来。”

“谁干的,阿钧你说谁干的。你别管,大过年做这种事晦气,我找人来收拾。”

柳钧拦住他爸,“爸你别管,快去看看车子有没有事,既然来人摸得到我们家门,一定也摸得到我们车子。”

柳石堂一听,连忙灵活地跨过粪便滩,下楼去看他的车子。果然,车子四只轮胎全部跑气,其中一只轮胎上还插着一把雪亮的钢针。柳石堂闷声不响仔细看一圈,四只轮胎的破洞都是横插,无法修补,唯有花钱换新胎。看起来是内行人所为,旨在让他破财。他回去,阻止儿子擦拭门面,打110报警。

第 65 章

若是换作一年前,早在看见大门被泼粪的那会儿,柳钧就该程序正确地报警了,可是这回却是他出声阻止爸爸打电话,他问他爸报警有用吗,这种时间,这么小的案子,而且明显是私人仇怨,若不额外打点,估计谁也不会重视。反而他们得在大节底下面对着警察,一桩桩地翻出陈年旧事。报警,性价比是个负数。

柳石堂一想也对,这种小事,额外打点吧,弄不好收不抵支,而且冲小区管理水平,未必找得到罪魁祸首。于是父子俩吃进闷亏,合力将门口打扫干净。可整楼梯的污秽气岂是容易清除的,父子俩不知挨上下楼梯喜气洋洋的邻居多少白眼。

清扫的时候,父子俩一直讨论一个问题:谁干的。讨论的过程,是痛苦地梳理过往一年多不快的过程。有那么多人可能上门撒气:原前进厂工人归到市一机后被裁员的;傅阿姨和她的儿子;拖了半年还未拿到工伤基金发给抚恤金的工亡职工家属;偷图纸员工家属;还有杨巡。但柳钧觉得杨巡不可能,他对杨巡耿耿于怀,可杨巡占尽便宜,心中早认定此事已经了结,不可能春节还多此一举,想出这么无赖的一招。

父子两人都认定,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出狱已经有一个极度的傅阿姨和她的儿子。看着爸爸的暴跳如雷,柳钧更是认定非傅阿姨莫属。傅阿姨在柳家做了多年,早已摸透柳石堂脾气,当然最知道如何付出最小代价打中柳石堂七寸。

柳石堂果然很受伤,清扫完后,他拿出自己的香水,将楼道喷一遍,也不去亲友家拜年,或者等亲友上门拜年,拉着儿子顶着北风,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先奔寺庙烧香拜佛洗晦气。在柳石堂的理解中,污秽之物有秽气,秽气者晦气也,新年第一天开门撞晦气,不是好兆头。

柳钧好笑地被他爸爸硬拖进庙宇,却想不到眼前是极其旺盛的香火,触目的善男信女中有不少看上去有头有脸,不断有人与爸爸互贺新年。更让柳钧惊讶的是,那些善男信女早他们不知几步已经烧好了香,此时纷纷打道回府。等爸爸砸大钱请竹竿似的高香的时候,柳钧见到一群熟悉的人,正是杨家兄妹四个和一帮妯娌,清一色的羊绒大衣,队伍很是浩浩荡荡。柳钧转过身去,当没看见。当然,杨家也无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不过柳钧还是看到杨巡手腕挂着的一条硕大念珠,柳钧心想,啊,原来杨巡也有信仰的。

钱宏明趁节假日,骄傲地拉柳钧去看他按揭买的新房。市区地皮寸土寸金,当然造的是高楼。房子已经结顶,脚手架未拆,可从地面看去,已经看得出巍峨。钱宏明洋洋得意地道:“我买了三幢楼里面最高那幢的二十八楼,以后可以跟你遥遥相望,晚上我们打探照灯做暗号。不,你去弄个激光发射机来,我们激光交流。”

柳钧笑道:“你房子是板楼,我那房子是塔楼,对着你的是杨逦的那套,你以后跟她眉来眼去。说实话,外贸都这么好赚吗?”

钱宏明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以前总叹我们死外贸,做得要死。自从看见你这一年来的辛苦,以后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叫苦了。去年分公司开业时候,我曾经踌躇满志地想到,等一年后生意企稳,我要开一家工厂,专门做自己接的单子。现在没想法了。不过辛苦归辛苦,你究竟有没有算一下,你开工这几个月来的利润高,还是我的利润高。”

柳钧想了会儿,“我的利润不低,可是相对我们各自的初始资金而言,我的资产产出比并不高。”

“对,我方便贷款,你贷不到。说实话,我至今想起来还捏着一把汗。当初若不是我们老总拉住我,我若是辞职出来单干,我上哪儿去找背靠乘凉的大树,让我可以如此方便开出信用证。若是当初辞职单干,我也得学你一笔一笔地苦苦原始积累,不知哪天可以做到头。现在回想起来,做什么都得靠着国家这棵大树,做国家的亲儿子,国家的油水最足。”

“原来我们是偏房庶出。”柳钧连连点头,“难怪去年我无法留住一个打算考公务员的员工。在国企打工,等于大太太管账,给民营打工,等于给姨太太洗脚……”

“打住,打住,大过年的我们不发牢骚。你那个前员工考进公务员没有?”

“考中了,那家伙胆大心细,要不是有把握,不可能辞职应试。前儿告诉我,位置落在计委,不知道挖了什么门道。我连忙反省一下我以前管着他的时候有没有得罪过他,目前看来没有。你看《红楼梦》里,赵姨娘敢得罪平儿吗?不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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