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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165)

“里面那个女的门都不开一下,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两个老太太能干什么,告诉她是楼道小组长来登记一下流动人口情况,可她硬是不开门,说我们没权利查她。我说这是规定,她就跟我们说她认法律不认规定,就是不开门,后来我们再捣门她索性关了灯装没人。”

“更滑稽的还在昨天,我们树下乘凉,眼看一个陌生女人出来倒垃圾,客客气气问她是不是小田房子的租客,结果她那是什么态度啊,穿得这么体面,人像个做贼的,我们一问她就木着一张脸飞一样地窜走了,过会儿又飞一样地窜回楼上,还穿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呢,我们追都追不上她。我们只好问物业要到你的电话找你了。我们又不是坏人,我们只是做好我们的工作。”

“是啊,我们都是退休了发挥余热,帮街道做点儿好事,帮邻居看好家门,她当我们是上门敲诈勒索啊。什么叫不合法,什么叫她只认法律?哎哟喂,真把我气死了,她倒是合法做了暂住证没有?”

田景野听了直笑,“还有这种事?哈哈,还有这种事?她胆子这么小?哈哈。那是我高中同学,我另外买了房子,老房子就借给她暂时用一下。你们需要什么资料,我去问她要了给你。”

“哎呀,又是帮朋友。小田,那事过去了,你也已经出来了,我现在跟你说说没事了。你出事那阵子,有人来找我们调查过你,连大盖帽都说你这个人对朋友没说的,好人。既然是你同学,我们以后会照看她,你放心。你带话过去,让她缺根葱少把盐的,尽管来敲楼下我家的门,跟自家人一样就好。别扯什么法律。”

田景野笑嘻嘻地拿了大妈们塞过来的表格,走出门外,忍不住笑得打跌,陈昕儿竟然退化到连两个街道大妈使劲较真?他拿着表格穿过强烈的阳光地带,敲响自己旧宅的门。

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但田景野看到猫儿眼黑了一下,很快,门锁响了,门开了,陈昕儿苍白地站在门后面。

田景野想象着某晚两个大妈与陈昕儿门里门外的对话,忍着笑,道:“周末想过去哪儿玩吗?”一边说,一边进门,将那表格放到茶几上。

陈昕儿请田景野坐下,她也坐下,但欲言又止,一张脸开始变红。

田景野看着明白过来,她妈说过她没带多少钱,肯定不到一百,这一礼拜下来,估计快用完了。“哦,你搬来有一礼拜了。中午吃什么?”

陈昕儿答非所问,“宁宥这老狐狸害死我,让我买一大堆龙须面,每天写的菜谱不是葱油拌面就是葱油汤面,加酱油又是一种,加辣酱又是一种,甜的也算,她什么意思。你中饭想吃什么面,我做给你吃。”

田景野给说得莫名其妙,眨巴几下眼睛才恍然大悟,陈昕儿不肯承认没钱过日子,中饭只有面条可吃,就一股脑儿都推到宁宥头上。田景野只是笑道:“不是吧,宁宥只会煮面?要不你换件衣服,我们外面吃去。顺便去我朋友公司转一转,我跟朋友说些事,你坐着喝茶便是。”

陈昕儿一个劲儿地犹豫,嘟哝半天,却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别想用我手机给简宏成打电话,为了安置你,我在他面前攒的人品快用光了。”

“他礼拜天肯定跟小地瓜在一起,我想跟小地瓜说说话。”

田景野一下子也闷声了,过了会儿道:“我也很想见见我儿子,随时想见。但他妈不乐意,见了之后他们鸡飞狗跳的,我看反而影响我儿子适应单亲家庭的生活,我还是忍忍。你也得想开点儿。”

“可我……”

田景野见陈昕儿眼泪汪汪的,便立刻打断,“快去换衣服,利索一点的像职业妇女的那种,我们还得去人家公司呢。我楼下车子里等你。”说完,田景野赶紧溜。他相信陈昕儿会听话地换了衣服跟下来,因为这过去的一礼拜陈昕儿不仅是没钱走不远,楼下还虎视眈眈盯着俩尽心尽职的老太等着调查她害她不敢出门,她早该憋坏了,没有不出来的道理。

可田景野车里的空调都已经打凉了,上面陈昕儿还没下来。他等不住,只得再跑回去问:“怎么啦?”

陈昕儿已经浑身利落装扮,但低头郁闷地道:“波西米亚风格的手镯与正装搭不起来。”

田景野听得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陈昕儿撒在桌上的几只花花绿绿的造型夸张地手镯,道:“那就不戴好了,就手表。”

陈昕儿摇摇头,伸出左臂给田景野看,手表已经戴着了。

田景野更是摸不着头脑,哀声道:“非戴手镯不可吗?你们女人咋这么多事呢?”

陈昕儿哀怨地看着田景野,“你这么快就忘了?那天晚上在宾馆卫生间……”

田景野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我可从没跟你在宾馆里……唔!”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同学聚会那晚上,陈昕儿在宾馆卫生间里割腕。田景野也才终于醒悟过来,陈昕儿为什么要戴桌上那种夸张的手镯,遮伤疤呢。“要不,手表戴右手腕?”

陈昕儿摇头,摇完头还是低着头。田景野又想起简宏成说的,陈昕儿要死要活无数次,估计手腕左右开弓都是伤疤。他无奈了。幸好,陈昕儿终于跳起身又进屋去了,过会儿,手腕上缠着一条漂亮的深蓝深绿夹条的丝巾出来,看上去又委婉又醒目,很是漂亮。田景野忍不住想提几句忠告,可忍了,反而大声叫好:“漂亮,怎么想出来的?原来布的东西也可以做手镯。”

“啐,这是真丝,什么布的东西。”陈昕儿垂首而笑,但总算是笑得比较由衷了。

过会儿,在田景野朋友的公司里,虽然他和朋友早已沟通妥当,允诺朋友一切条件以要求朋友配合收留陈昕儿,可此刻他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当着大办公室里加班的员工的面,向朋友介绍陈昕儿:“陈昕儿,我老同学,高中时候的团支书,后来替我管着财务。那次我出事,唯独她不肯出卖我,这三年很吃了点苦头。”

田景野的朋友也是个七窍玲珑的,立刻很配合地伸手相握,“久仰,很钦佩,真的很钦佩。我今天之前还在钦佩田总为了朋友义气,不惜赔上三年,今天开始钦佩巾帼英雄,女的这么做比男的更不易。”

陈昕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又觉得田景野给找的这个理由忽然一下子解决了她很多难以启齿的身份问题,她此刻难道立刻否认田景野的说法,而换做一五一十说出真相?她又不真傻。她微笑着有些僵硬地握手,但不知开口说什么才好。

田景野松口气,忙道:“昕儿,你这边坐会儿,喝口水。我跟朋友说个事,完了一起吃饭去。”

陈昕儿微微一笑,婉约地退坐到田景野指的位置上。

而田景野的朋友一把将田景野拉进屋,道:“你没弄错?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儿家的货色,能安心在我这儿工作?”

“放心啦,此一时彼一时,她现在要挣钱买吃喝。人你是看了,答应吗?”

“当然答应啊,只要你照顾我生意。”

“OK。你尽管给她压工作,她的底子和潜力都不差,压得出来,学得起来。但你得给她理顺与同事的关系,千万别让她辞职。拜托。”

“跟我客气什么,一定做到。我们这儿的员工只要三个月试用期后工作拿得出手,我都当爷爷一样供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田景野大笑,“奶奶!”他开门出去,招呼陈昕儿离开。

等进电梯,田景野装作不经意地道:“这间公司的环境怎么样?”

“不大,但看上去装饰得很豪华。”

“老板是我带出来的,现在青出于蓝,发展得非常快,每次见面都要问我有没有好手介绍给他奴役……嗳,我这傻蛋,刚才怎么不把你推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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