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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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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谢宴会结束,简宏成让司机送宁宥母子回上海,他立刻回简明集团,拿出宁恕行贿证据复印件,一式三份打包妥当。然后立刻飞车回城找到唐处,将一份交给唐处。他等唐处抽出复印件看后,便道:“另两份,一份明天一早送到纪委有关要员办公桌上,一份送到贵局相关办公桌上。”

唐处听了一惊,将复印将对着路灯光又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飞快将复印件塞回文件袋,还给简宏成,“我没看见过。”

简宏成微笑道:“行。”便爽快地拿回文件袋,“这件事,牵涉的面并不广,我控制得很好,只有一个人,宁恕。”

唐处看着简宏成,斟酌着道:“我没听说过。”

简宏成一笑,与唐处告别。但是唐处一个人站在暗沉沉的树荫下发了好一会儿呆。

宁恕拎着两大箱行李回到妈妈的家里。打开门一瞬间,屋里熟悉的气息便钻进鼻子里,他似乎能感觉到妈妈如常的存在,他随手按亮电灯,亮灯一瞬间那么寻常的感觉,令他不由自主喊“妈”,但气流才到鼻根,他就颓然止住了,人夹在两只行李箱中间呆呆站立,环视着空寂无人的屋子,眼泪又落了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到刚才回家,从下车到家门这一段路上,他竟然忘了留意有无陌生人跟踪,就这么大摇大摆回家了。一念及此,宁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没出事。也可能今天那些人以为他不会回家。他不禁扭头看了一眼大门,意外发现一只红红的油瓶盖钉在门上。以前似乎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宁恕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拿手去触摸,打开看见里面是猫儿眼,便很快明白这是做什么用场的,显然,这是妈妈这几天提心吊胆之中做的小机关。宁恕含泪透过猫儿眼向外张望,外面漆黑一片,可他似乎能看见简敏敏,看见阿才哥,甚至看见简宏成,在外面张牙舞爪。那些人联手逼死了妈妈。

仇恨上升,眼泪消退。宁恕洗衣机里洗着衣服,人站在妈妈的卧室里想计划。满屋子都是机械的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句人话,当然也没人打扰,可宁恕总是发呆。他闭上眼睛,时时感觉妈妈在身边,妈妈在这屋子里是令人安心的存在,可是只要张开眼睛,还是什么人都没有。宁恕在妈妈的房间里完全不能思想,他索性关上这间屋子的所有窗户,拉上窗帘,关上门,退出房间。

宁恕在沉默中洗完衣服,洗完澡,躺上床,已是夜深人静。宁恕想好好休息一晚上,等待明天大脑恢复正常再想办法,不能让妈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逝去。宁恕以为自己很累,可是躺上床却睡不着,即使已经深夜,周围总是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冒出来,其他都能忍,最恨的是一种很有节奏的声音,“嗑,嗑,嗑,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心越近,这声音越响。宁恕听得心烦气躁,索性起来寻找生源。他满屋子晃悠半天,觉得那声音从楼上来,便毫不犹豫开门上楼,按响楼上的门铃。

一次没人应门,宁恕按第二次。他看看手表,已经是快十二点。第三次再没人应门,宁恕索性大力拍门。终于有人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了。宁恕立刻抢先一步问:“请问你们家什么东西一直嗑嗑嗑响?”

楼上不满地道:“我们都睡觉啊。谁都没嗑嗑嗑。”

宁恕当做没看见那人脸色,坚定不移地问:“有没有电风扇四只脚不平衡,一转就磕地板?或者有没有宠物?”

“哪有,要有你平时不也听得到吗。”

楼上人家要关门,可是门被宁恕伸腿顶住。“你再查查,水管呢?”

楼上人家烦了,“你自己进来看。鞋脱掉。”

宁恕真没客气,顶开那家的门走进去看。可是他走进门站着聆听,却什么都没听见。显然,声音与这家无关。他忙抱歉地道:“还真没有。对不起。”

楼上人家抱怨道:“当然没有啦。这么晚的,你不睡也折腾别人没法睡。”

宁恕道:“我睡不着啊,我妈昨晚刚去世……”

话音未落,楼上人家吓得尖叫一声,大力将门拍上,愣是把宁恕一只还没迈出门的腿撞得生疼。宁恕翻个白眼往下走,他依然怀疑是楼上的声音,想回家听一下声音还有没有。才走进家门,发现声音依然在,如此清晰。宁恕无法躺下,再出门站楼道里细细地辨认声音方向。声音有,却不明显。宁恕便往上走,才走一弯楼梯就又想起阿才哥等人在这楼梯对他的盯梢,一时浑身紧张,就站弯道里听了一下,粗粗听到没什么声音就下楼。哪儿都不敢再去,回屋锁死房门赶紧再回屋睡。可是,嗑嗑嗑声音一直在耳边嘹亮地响着,宁恕睡得极其痛苦。

因此手机响的时候宁恕虽然不觉得很痛苦,可火气十足,再等拿出手机一看是简宏成来电,更是火冒三丈,便一把掐了。可很快,一条短信进来。宁恕想不看,却反正睡不着,翻了几个身还是看了。“我在楼下。你下来谈谈我在病房跟你妈妈的对话。”

宁恕扭头看看窗户,想不理的,可是反正也睡不着,就发去一条短信:“月黑风高,正好伏击?”

简宏成回:“动手不是我的风格。”他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若非打字麻烦,他早短信骂过去了,这么唧唧歪歪。

又等了好一会儿,简宏成终于听到楼梯有声音响起,宁恕应该下来了。反正夜深,简宏成就将车停在楼梯口的马路中央,车窗只降下两条手指粗的缝,缝里漏出丝丝冷气。

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宁恕出现了。宁恕也知道自己短信里问有无伏击显得英雄气短,因此下来就道:“怎么不出来谈?躲车里算什么好汉?”

简宏成坦荡地呵呵笑道:“我是真怕你,我们就这么谈,你辛苦一会儿。”

宁恕没吱声。

简宏成道:“我很遗憾跟你妈的谈话迟了点,要是早谈两个月,不知情况会怎样……”

宁恕忍不住鄙夷地道:“太高看自己,好像地球围着你转。”

简宏成道:“陆院长当时说,你妈妈求生欲望不强,你姐姐在她耳朵边回忆过去的事都刺激不了她。”简宏成说的时候一直透过车窗缝看着宁恕的反应,见此时宁恕低头闷声不响,认真在听。他就继续说下去。“我介绍自己的身份,提出两家和解,你妈妈都没有反应。直到我说到具体的,我说我已经有95%把握控制住简敏敏,可以保证简敏敏不再伤害你时,你妈妈的心跳强劲了。可以这么说,你妈妈弥留之际最挂念的是你的安全。”

听到这儿,宁恕鼻子一酸,转开脸去,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简宏成只得慢吞吞开车跟上。一直跟到转弯直路上,宁恕才停下来,“说完了吗?说完快滚,趁我还不想骂人。”

简宏成在车子里眉毛竖了起来,但他沉默着冷静了会儿,还是耐心地道:“即使到今天,当前,和解的路还是没堵死。很简单,大家都立刻罢手,各过各的好日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让你妈在天之灵放心。”

宁恕大吼一声:“少提我妈!你不配!”

简宏成到底还是怒了,“答应还是不答应?别唧唧歪歪。”

宁恕转身往回走,头也不回道:“跟你们简家没完!我跟你们简家的仇恨账本上,我妈是最新最重的一笔!我永不饶恕!”

简宏成听到这儿,只得一个急倒车,将宁恕夹在绿篱与车子之间,不让他走掉。“随便你把你妈去世记谁账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现在如果不答应收手,明天天亮我开始收网。你自以为已经奔向胜利,其实你是被蛐蛐草引导到陷阱,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你将自毁前程。”

宁恕心里一惊,但随即冷笑了,简宏成再大能量,能指挥得了赵雅娟?他一撑车尾跳了出来,跳到车子后备箱上,狠狠踩了几脚,才跳下车去。他都没去想一下,如果此刻简宏成猛踩油门冲出去,他必然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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