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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264)

陈母忧虑地看着女儿,道:“这回好像更不对劲。你快去银行拿一千块来,我下午陪她去看看。”

陈父应了,又问:“她医保有了吗?要是没有,这回去先找专家,以后找社区相熟的医生,拿你的医保卡去配药。”

陈母心烦气躁地道:“没医保,没医保。还有啊,你反正下午还是去找教育局问小地瓜上小学的问题。带支笔去,问清楚点儿。”

陈父叹道:“她要是没搞得一团糟,人家还好好放她在加拿大供着,什么都不缺。”

陈母听了眼睛一瞪,灯泡一样地照得陈父赶紧不敢再说。陈母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道:“不敢求你去教育局,我明天自己去。”

陈父扭头冷漠地瞅女儿一眼,赶紧逃去阳台上伺弄花草,即使太阳还晒着阳台,他都不敢回屋。

但陈母发现更大的挑战是领陈昕儿出门去医院。她勉强地很不放心地将小地瓜交给陈父一个人带着,她带陈昕儿出门。那简直不是带,而是押解。陈昕儿压根儿不愿出门,但也不大吼大叫,只是千方百计挣脱妈妈的挟持,一溜烟逃回家里原位置上坐正。陈母累得汗出如浆,都还没讲陈昕儿押出门。那边小地瓜看到妈妈这样,吓得大哭。陈母急了,“啪啪”就是果断两个耳光,“走不走?”她狰狞地问。

陈昕儿给打得一下子没了脾气,虽然小声说了句“让人家看见多没面子”,可还是乖乖跟陈母出门了。陈母恨得牙齿痒痒的,走到客厅却见老头子拿棒冰贿赂小地瓜让别哭,她又大吼一声:“又给他吃冰棍,小孩子肠胃弱,早上已经吃过一支,不能吃了。睡午觉去。”

吓得小地瓜赶紧躲到陈父身后,都不敢再哭泣。

陈母领陈昕儿上了公交车,只好漠视别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一路漠然着进医院,然后恨不得钻进挂号窗口报个神经心理科,省得让周围人听见。幸好,陈昕儿终于不再反抗,只是像个木偶一样随便她牵着走。

宁宥在工地里接到一个电话,对方以皮笑肉不笑的职业腔道:“请问你是宁恕的姐姐宁宥吗?”

宁宥立刻想该不会是司法机关来通知了吧,忙走到安全处,道:“是。请问你哪儿?”

“我是翱翔集团办公室的,我们接到检察院的通知,说是宁恕因为行贿接受调查。我们考虑到与宁恕有冲突,拒绝接收通知,建议检察院通知宁恕亲属。但检察院说宁恕交代家中亲属已经死绝。我们只好查了一下,现在通知你。具体检察院的联络方式,我立刻发到你手机上。”

家中亲属死绝?宁宥听了以为自己得噎气而亡,结果她发现自己视若寻常地道:“谢谢通知,我会尽快与检察院联络。”

收回手机,宁宥不禁又想到,家中亲属死绝?她哼哼地笑了出来。一再被宁恕气得发疯,妈妈去世终于让她对宁恕绝望,她现在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宁恕。她又回去跟同事汇合。宁恕的事不急,通过郝青林的事,宁宥已经自习成才懂得各项规程,她知道离她可以出力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审讯室里,检察员讯问宁恕。

“你坚持认定由赵雅娟指使你行贿?”

宁恕答:“是。”

检察员问:“你确认在以下时间你与赵雅娟的会面,或与赵雅娟的通话中,赵雅娟指使你行贿?”

宁恕仔细查看纸面上的时间,正是他此前交代的各个时间段。他便继续简洁地答:“是。”

检察员道:“赵雅娟提供这几个时段与你的电话录音或者会面视频,均表明她未曾有一个字涉及到指使你行贿。你如何解释?”

赵雅娟有录音与录像?原本一直抱着鱼死网破心态,淡定地应付讯问的宁恕一下子脸红了,灯光下,他脸上渐渐汗珠密布。他不禁仔细回顾与赵雅娟的一切对话,搜索赵雅娟可能指使他行贿的一切字眼,可似乎,真没有。他紧张地道:“我要求听录音,我指点给你们。”

检察员道:“你只需要回忆并复述赵雅娟如何指使你行贿。不急,你仔细回忆。”

赵雅娟有所有电话与会面的录音录像?宁恕闭上眼睛开始思索。他很累,很困,可只要调动脑细胞,他还是能回忆得起那些对话,他甚至能将当时的场景也一一回忆起来。可是,一条条的对话回忆出来,一个个的场景复制出来,他竟是找不到赵雅娟的丝毫纰漏。越回忆,宁恕的脸越红,额头的汗滴越沉重,终于有一滴冷汗经不起地球引力,唰地沿鬓角滑了下来。

检察员冷静地揪准时机,问了一句:“哪个时间?哪一句?”

宁恕粗暴地道:“你说不急,急什么?让我安静回忆!”

检察员索性道:“你睁开眼睛。不如我们一个时间段,一个时间段地解决。7月10日,下午两点左右,手机通话。哪一句?”

宁恕的嘴唇颤抖了好久,坚决地将眼睛闭上,强硬地道:“有。忘了。要求听录音。”

检察员道:“200万的行贿,如此重大的指使,怎么可能忘记。你即使不记得每一个字,你可以回忆大致内容。”

“忘了,我那几天被仇人迫害,晚上睡眠不足,记性不好。”

检察员道:“但你分明记得每一次通话或会面的时间、地点、在场人物、基本场景,你也在此前详述过所有通话与会面中的每一句对话。对不对?”

宁恕的嘴唇抖得更厉害,知道自己入圈套了,他此前是绝对想不到赵雅娟将所有电话与会面做记录。这下,口说无凭、常理可鉴一下变成赵雅娟有凭有据地开脱了她自己。他在检察员要求他回答的讯问声里,忽然爆发出喊叫:“我要求通知家属。”

检察员道:“你说亲属已经死绝,我们已经依法通知你单位。”

“不,不,我有亲姐姐,叫宁宥,宝盖头下面有没有的有。我以前胡说八道,妈妈去世后我生她的气,但有就是有,你们得依法通知她,她得给我请律师。她是我亲姐姐!”宁恕冲着检察员大吼,“她是我亲姐姐!你们必须先通知她!”

检察员依然不动声色地问:“你和你姐姐感情这么差,到诅咒她死的地步,她会如何待你?你不如丢弃一切幻想,好好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宁宥会如何待他?宁恕飞快地回忆起他与宁宥的一场场冲突,以倒叙方式从办完妈妈后事那最后一场冲突,郝聿怀骂他“疯子”开始回忆,到宁宥连回他一句话看他一眼都不愿,再往前去,每一场冲突都是他把宁宥往死里整……可是,宁宥在他与赵雅娟交锋那天早上发来一条情真意切的短信……宁恕清晰地回忆起短信的每个字,如抓稻草一样抓住每一个在心中的记忆,还得不断敲桌打断检察员的一再提问,可是他将短信翻来覆去咀嚼之后发现,那条短信压缩后的意思是:既然你作死作活,那么我不再管你死活,但我会尽人道收留你。那意思是,宁宥不会帮他打官司?他不禁想到简宏成的警告,简宏成晚上特意找到他,提醒他找好给他送牢饭的人。那意思是,简宏成早已获知宁宥不会管他的牢饭。正如短信里宁宥说得很清楚,她只管最后收留。

但,这不可能。宁恕焦躁起来,面对检察员的再一次催促,他激动地大喊:“不,通知她,她不管也得管,她会管,她会管,她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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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医院其他科室菜场般的热闹,心理科就显得冷清得多,进出的人也显得不怎么理直气壮。还有一个郁闷的病人站在走廊大声控诉他挂号的是神经内科,医生非要赶他来这儿。陈母神色阴郁,陈昕儿一脸茫然,两人坐等了会儿就很快可以见专家了。

也不知怎的,专家问的问题总是能一针戳到陈母的话痨穴,专家问到病情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母一下子回顾到陈昕儿的高中时代,上海工作无缘无故地丢失,深圳遇难等等,滔滔不绝。专家认真听着,随时插话问一句该阶段陈昕儿的精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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