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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68)

“不过,我还是觉得对母亲有些抱歉——”

庆王妃却轻轻笑了:“诚如你所言,他要回头早已经回头,我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期待。从前我也曾精心挑选了两名美人送给王爷做妾,可她们谁也斗不过顺夫人。不过三年五载,一个因为难产而去世,一个自请出家为尼,都被她斗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个女人的手段很是厉害,我怕你请来的这个翩翩——也未必能够熬得住啊!”

一次次的实践早已证明,庆夫人厉害的不是手段和头脑,而是她笼络庆王心的本领。这是她最大的本钱,也是最有利的倚仗。只要王爷的心在她身上,不管做下任何错事,都能被原谅。

江小楼轻笑:“一个女子看着自己青春美貌逐渐随着年华而去,心中本就是十分痛苦。顺夫人保养得宜,可再如何也抵不上年轻美貌的翩翩,更别提这翩翩的手段与她如出一辙,几同翻版。可想而知,她此刻心头一定会十分愤怒。人在愤怒之时就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而这时候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你是用翩翩来刺激她?”王妃恍然大悟。

江小楼轻轻一叹:“母亲这话就不对了,这不是刺激而是叫她认清现实。她的确很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有一天如果有人比她更好、更美、更温柔,最要命的是更年轻,那她的地位就会受到严重威胁。从新人变成旧人,她的麻烦大了。”

“我觉得这位翩翩姑娘,不太像是良家女子——”庆王妃忍不住说出心头的疑惑。

江小楼轻轻放下手中的葡萄纹缠枝茶盏,笑容和煦:“寻常良家闺秀又怎会如此懂得风情,她从小被人收养,却不愿意倚门卖笑,一心想着攀附豪门做权贵的*宠,可惜身份过于低贱,又无人引见,所以蹉跎至今——”

江小楼的话十分隐晦,却透露出对方出身的不同寻常。寻常柔弱女子是没办法与顺夫人抗衡的,翩翩在风月场上打滚良久,深知男人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才能把庆王牢牢握在手中。在江小楼的指点下,她秘密洞察着顺夫人的一言一行,了解对方勾住王爷心魂的手段。如今的翩翩不但如顺夫人一样温柔婉转,又能保持自己独特的风格,仗着青春无敌和妖娆风情将顺夫人远远甩在后头。

这就是江小楼一直在等待的原因,她必须等到翩翩可以完美出击,才会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

香初阁

顺夫人回到屋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发间的簪子,身上的外衣全都剥了下来,一下摔在地上。婢女连忙去捡,谁知她却忽然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哗啦一下子扯断,名贵的南海珍珠啪嗒啪嗒全掉在了地上,她嘴唇不觉已经咬破,面孔亦是青白一片,厉声道:“去查,马上去查!”

“夫人,您要查什么?”

“去查这翩翩的底细!”

婢女愕然,不得不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顺夫人突然叫住了她,“早不进府晚不进府,偏偏在我被幽禁的时候,实在太过巧合了。替我留意一下,看这个翩翩和江小楼可有往来。”

“是。”

顺夫人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女子依旧是花容月貌,却因为过度愤怒暴露了眼角和唇畔的纹路,目视着自己的面孔,她的脸色越见阴沉:“居然能想到釜底抽薪这一招,算是我小看了你。”

若那翩翩果真夺走王爷宠*,这么多年来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不,这绝不可以!顺夫人恨极了,手指抓住桌前的四叶鸟凤铜镜,用力地一把将之掀翻在地……窗外的红梅开得依旧鲜艳,一阵风吹来,花枝映在窗上,却是盛极而衰,摇摇欲坠。

谢府

谢康河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病情原本有了起色。可是偶然的一次风寒,却又将他彻底击溃,一连病在床上数日,连门都出不去。当江小楼闻讯赶到谢府的时候,谢康河的声音已然全哑了。他看见江小楼,虚弱地笑了笑。

床前的太无先生回头望着江小楼,不由自主轻叹了一声。

江小楼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谢康河的身体一向健朗,可上回谢瑜所做的一切,给了他沉重的一击。在这样的重击之下,他对整个谢家都十分失望,对那些自私无情的子女也冷了心肠,人一旦没有牵挂,身体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垮了。

江小楼目光温柔地望着谢康河,语气温婉:“伯父,你有什么事想让小楼去办吗?”

谢康河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江小楼道:“我今天把你和太无先生都请来,是想让你们为我做个见证。”

江小楼是故人之女,而太无先生是他多年的好友,见证无异留下遗言,防患于未然。江小楼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由微微变了。

谢康河面色隐隐泛白,声音却还镇定:“把他们都召过来吧。”

这句话说完,原本在外室等候的谢家众人都进了内室。除了漂泊在外来不及赶回的谢三公子外,都已经来齐了。江小楼一眼瞧见谢连城,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袍,俊雅一如往常,唯独那双潭水般的眸子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沉寂。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一声叹息落在心头,越来越沉。

谢康河的眼神在人**里搜寻,灰白的瞳孔竟流露出失望的情绪。他轻轻地喘出一口气,自己已经是行将就木、病入膏肓,可谢夫人却始终不愿意原谅他,明明他已经解释过自己的苦衷,她的冷漠却从未有丝毫削减。他盯着谢连城的眼睛,笑容十分苦涩:“我很后悔!”说完这四个字,他的喉咙突然被堵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想把喉中的痰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我真的很后悔啊!”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很僵硬。

江小楼眸光只有真切的关怀:“伯父,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谢康河青白的面色变得越发衰败,他只是摇了摇头,重重咳了两声,终于提起力气,慢慢地道:“我这辈子没有做错过什么,即便是谢瑜那件事,我也没什么愧对她的。可只有一件事,我多年来都放在心中,我愧对一个人……”

众人脸上的神情各异,可谢康河说完这句话,似是不准备继续往下说了。王姨娘走上前,轻言细语地道:“老爷,若有什么吩咐您就说吧,我们都好好听着。”

谢康河看她一眼,似是读懂了对方眼底的期盼,面上却并无动容,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枕头底下。王姨娘正待上前,谢康河却向她摇了摇手。太无先生明白过来,主动上前翻开枕头,竟从下面取出一张纸笺。

“先生,麻烦你把里面的东西念给大家听听。”谢康河这样说。

信上详细记录了谢家全部产业,太无先生一字一句认真读着,每个谢家人的眼中都在隐隐发亮,他们似乎从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中看到金钱的希望。不,那是金山,是银海,是下半生挥霍快活的保障。

太无先生的声音十分沉缓,细细绵绵地滑过所有人的心扉。

江小楼的目光带着审视,在每个人的面上轻轻扫过。如此泼天的富贵,富可敌国的家业,谁会不动心思?但谢康河患了重病,眼看奄奄一息,这些人便毫无顾忌表现出觊觎之心,实在是叫人心中发冷。

唯独谢连城眼眸沉沉,神色平静,他对于这一切没有丝毫的兴趣,至于兄弟姐妹脸上露出的狂热情绪,他也压根就没有去瞧。跟那些眼睛放光、神色激动的谢家人比起来,他像是一尊容颜绝俗的躯壳,早已没有灵魂。或者说,他的灵魂已经不知飞去了何处。

终于,太无先生读到最要紧的部分,然后谢家人的脸色慢慢变了。谢康河将大半的产业都留给了谢连城,分给其余子女的不过是五分之一,这么多人平分那五分之一啊,每个人能剩下多少!不待其他人出声,一直默然无语的谢倚舟瞬间开了口:“父亲,这就是您的遗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