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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269)

谢康河声音虚弱,却是毫不犹豫:“这些年来你大哥一直帮着我做生意,期间经过无数的风浪,好几次谢家都危在旦夕、濒临破产,是你大哥苦苦支撑、力挽狂澜。如今谢家的一切,大半的功劳都属于他。但我也没有忘记你们,家中的女孩子各人可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各陪四座田庄,百亩良田。至于你,好好读书,求取个功名,这些俗物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香实在忍不住,红着眼圈道:“父亲,你也太偏心了些,大哥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们就是外面捡来的吗,凭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

甜美的声音因为贪婪变得尖锐刺耳,江小楼不由轻轻蹙起眉头。

谢连城眉眼平静,仿若没有听见似的,那双漆黑的眸子,流动着不属于尘世的冷淡漠然。

谢康河眉宇不自觉染上一丝怒意:“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我死之后这个家必定分崩离析!财富越多带来的祸患越多,没有你大哥这家是守不住的!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他自然会照拂你们一生,如果觉得我分配不公就滚出去,我一个字儿也不给!”

他素来性情温和,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显然是动了真怒。江小楼垂下眸子,财富太多果真不是一件好事,到了这种时候,亲生儿女们想的不是谢康河的病体,而是遗产分配是否公正的问题。

谢倚舟俊朗的面孔上眉毛抽动了一下,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语气格外冰冷:“我不过是父亲砧板上的一块肉,横切竖切都由您!我虽然不成材,可这么多年来你的每一句教导都铭刻在心,时刻不敢忘记!过去父亲认为家中已经有了大哥,便不许我经商,我就刻苦攻读!但这并非出自我的本心,仅仅是为了让您高兴,为了让您觉得与有荣焉!可是您今天却说,这个家是由大哥一个人支撑起来的,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多年来,父亲只给了大哥表现的机会,何曾给过孩儿?从前我一直觉得父亲正值壮年,精力过人,并不需要我指手画脚,故而只是埋首书堆、拼命苦读,谁曾想竟使父亲视我为无用之人!今见父亲重病在床,儿子不敢放纵下去,这些天来经过反复的思考,已经写好一份发展谢家产业的计划,请父亲审阅,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经商的天分,到底是不是比不上大哥!”说罢,他把袖中一叠宣纸双手捧在谢康河的面前。

谢康河听到这番话后,不由盯着自己的二儿子,神色中有几分陌生。

太无先生从他手中接过那份计划,轻轻递给谢康河,谢康河刚刚勉强看了两眼,面上却已经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份计划对谢家将来各项事业如何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规划,更可以免于谢家遭受不相干的外人干扰,彻底毁于一旦!”

言之凿凿,声声入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相干的人,他是在说谁?

谢连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弟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谢倚舟却只盯着谢康河,神色中难掩焦灼:“父亲,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您还要替他隐瞒吗?”

谢康河猛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婢女连忙倒了杯热茶,双手捧到谢康河的嘴边,可他一把将茶杯推开,怒声道:“孽子,你到底说什么?”

谢倚舟毫无愧疚之色,猛然起身面向所有人,一脸凛然:“大家还不知道吧,我这位风雅绝代,文武双全的大哥,根本不是谢家的亲生血脉!”

空气中有一种凝重的气氛瞬间扑面而来,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江小楼微微一怔,目光瞬间落在谢康河的身上,满是震惊。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上回谢康河所说的那半句话……“可惜他不是……”不是,难道当初谢伯父不知不觉透露的就是谢连城的秘密?

王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倚舟,没有根据的事情你可不得乱说!”

谢月、谢柔、谢香、谢春等人皆是面面相觑,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老天爷,谢连城如果不是谢家的血脉,那谢夫人岂非……这样严厉指控,真是太可怕了!

谢康河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又颓然地倒下,只能开口重斥:“胡说八道,你这个孽障,竟然如此污蔑你自己的亲生大哥!”

“亲生大哥?”谢倚舟挑眉笑了笑,嘴角抽动着,隐隐现出狰狞的恨意,“是不是亲生的其实父亲心中早有预料,既然大家不信,何妨做个证明。”说着,他拍了拍手,扬声道:“请那位夫人进来吧。”

帘子一动,走进来一个身着宝蓝色盘锦绸缎的女人,容长脸,吊梢眉,满头的银丝紧紧挽在脑后,看起来纹丝不乱。看到她的瞬间,谢康河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苍白,他望着谢倚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香娇媚的面上涌出一丝惊讶:“二哥,她是什么人?”

谢倚舟冷冷一笑:“陈妈妈,你自己说吧。”

“回禀各位主子,奴婢年轻的时候是产婆。”她垂着眼睛,说话声音不紧不慢。

陈妈妈经验老道,于女人产子方面极有手段,名气很大。

谢倚舟语气平淡:“陈妈妈,还记得我大哥是哪一年出生的吗?”

陈妈妈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地道:“辛酉年二月初三。”

“时间过去这么久,你为何还记得?”江小楼眸色一闪,开口问道。

“谢夫人生养的时候难产,过了三个时辰孩子都下不来,药饵符水全都用上了,最后谢老爷把我请来,我用热汤暖她的腰腹,又用手上下按摩。谢夫人才觉肠胃微痛,不多时便产下大公子。当时谢老爷对我千恩万谢,还特地问我怎么办到的,事实上大公子出生的时候,一手误扯夫人肠胃,无法挣脱,所以我悄悄在按摩的时候隔着肚腹针其虎口,他一痛便松了手。谢老爷您忘了,大公子刚出生的时候,右手虎口还有针痕呢!”

江小楼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

谢康河怒道:“胡说八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马上把她赶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没命地咳了起来,太无先生怕他有个好歹,连忙上去扶住他道:“谢兄,千万不要如此恼怒,身体要紧!”

可是,谢康河却咳嗽个不停,气息梗塞:“把她赶出去,立刻就赶出去!”

在众人的震惊中,谢倚舟却是微微一笑:“父亲,陈妈妈说是辛酉年二月初三,可咱们大家一直以为大哥的生日是六月初五,整整差了四个月,到底是你老糊涂了,还是家中所有人都记错了日子……十月怀胎,原来夫人在嫁给你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我可是已经查访过当年的老管家,他说那时候父亲从束州刚回来,在辽州遇上夫人的时候,她早已是个身怀有孕的寡妇了!”

谢香面上无限震惊,却又难掩怒意:“大哥果真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吗?那父亲你为什么还要把家产传给他,您是不是疯了!”

“三**,请注意你的言辞!”江小楼再也听不下去,清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香微微扭头,发上七宝琉璃簪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这是我谢家之事,你一个外姓之人,有什么资格来管?”

江小楼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既然伯父请我来,就是要请我做个见证,你们为了得到家财,竟然会想到此等污蔑之法,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大少爷究竟是不是谢家的血脉,这一切都是要谢伯父说了算,作为子女,你们没有质疑父亲的权利。更重要的是,谢家每一分钱你们都没有份去挣,现在又有什么资格伸手来讨,难道谢家的儿女都是乞丐么?”

江小楼的言语仿佛在谢香的脸上狠狠抽了一鞭子,登时抽得她秀脸扭曲,哑口无言。哪怕谢连城不是谢家血脉,只要谢康河一句话,身为子女又有什么资格质疑?说到底,不过为了钱罢了,简直是可耻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