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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门女侯(322)

整个房间布满馨香,却遮不住紧张的气氛,小蝶恰好在此刻端着茶盘进来,瞧见这一幕不由大骇。顾不得茶盘,连忙面色发白地跪倒在地:“小姐,奴婢不知楚汉大哥做错了什么,求小姐大慈大悲,宽恕了他这一回吧!”

江小楼的目光很淡漠,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可当她无意中瞧见楚汉灰色长袍衣襟处一根用以系结的小带时,面色微微变了。那小带之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清丽雅致、栩栩如生。她慢慢走上前,仔细盯着那朵兰花看了半天,却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入王府前的那一天晚上,雪凝通宵未眠,一直在床头专心绣着自己的花绷。当第二天早上江小楼走入她的房门,才发现她双眼红肿,格外疲惫,不由好奇地抽过她的绣品问道:“你绣的这是什么,不像是帕子,又不像是枕巾,倒真是古怪。”

郦雪凝只是轻轻一笑,低低说:“是衣襟上的带子……”

“庆王府什么宝物没有,何劳你苦熬上一夜,真是痴人。”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郦雪凝却只是抬眸望着她,清雅的眸子潋滟生波:“不,自己亲手做的意义不同。”

那时候江小楼只是觉得她傻:“难道是绣给心上人?”

郦雪凝面上一红,却是嗔道:“满口胡言乱语,我这样的破败身子,不过活一天算一天,哪里能拖累别人……”

当时的那根襟带竟然是送给楚汉的,可看楚汉的模样,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江小楼心头微微一动,似望着楚汉,又似乎透过他望着别人,楚汉的手轻轻握住了匕首,如果江小楼要赶走他,他也没有脸面再存活于世,情愿血溅当场、以死赎罪。可下一刻,江小楼却开了口:“你留下吧,下不为例。”

楚汉心头狂喜,他不知为何江小楼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他觉得如蒙大赦,竟然迅速叩了一个头,站起身便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江小楼喝住了他。

“我这就去宰了那个奸贼!”楚汉心头恨意一层层弥漫上来,既然无法救下那些孩子,索性跟赫连胜拼个鱼死网破。

“蠢材!”江小楼冷冷望了他一眼,“杀鸡焉用牛刀,要赫连胜死,自有双手干净的法子,你这条性命——好好留着吧。”

傍晚时分一场小雨,天气越发冷了。湖上的青莲全都败了,只剩下枯枝败叶,一片颓唐之色。府里的婢女们正忙着清理湖上的残景,她们用小舟打捞起那些落叶,又替换了五彩的锦鲤和形状奇特的石头。左萱带着两名婢女一路从石桥上下来,径直入了王妃的院子。

左萱一身素雅的妆花绸缎,面上淡淡施了脂粉,黑亮的眼睛极有神采,走进门来的时候带起一阵扑面而来的香风。

庆王妃不觉微笑:“怎么今天有空到这里来坐坐。”

左萱举步走过来向王妃行礼,动作间鬓间金簪上的璎珞沙沙作响:“儿媳是给母亲送礼物来的。”说完她吩咐婢女将手中的黄花梨雕花食盒捧了来,打开一瞧,江小楼不觉惊讶,转头望着庆王妃道:“母亲喜欢吃柿饼吗?”

王妃欣然点头:“不错,我很喜欢吃柿饼,而且喜欢左大学士夫人亲手制作的柿饼。”

左萱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因为父亲很喜欢吃,所以每到这个时节我母亲便会带着婢女们亲手做柿饼。”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的红木椅子上侧坐,口中侃侃而谈,“小时候我常常看到他们摘下成熟的柿子,用刀把皮削去后再置于筛中晾晒,足足要晒两个月时间,等到柿子在长时间的翻晒和挤压中变成扁扁的柿饼时,就可以放进缸中捂二十日,捂的时间越长,白霜越多,柿子的品质就越好。别的不敢说,就这做柿饼的本事,京城里还未有一人及得上我左家。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很爱吃柿饼,所以今年的柿子出来后,特别为你们送来一盒。”

柿子上果然厚厚的一层白霜,像撒了一层白色晶莹的粉末。左萱主动拿起一个柿子,轻轻一撕,薄薄的曳出一根长长的丝线,露出橙黄的肉,颜色十分诱人。

王妃接过她手中的柿饼便尝了一口,只觉入口生津,便向江小楼道:“这柿饼上的霜可是一味良药,专治上火和口疮。去年我嘴上长了东西,取白霜轻轻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比吃药还有效。现如今谁家的柿饼都不及左家的香甜,我想着这时节又到了,却是不好意思去左学士府上讨要,谁知今日就给瞌睡的我送枕头来了。”

江小楼却按住了她的手,温言笑道:“母亲,你忘了大夫特地关照过不可以吃大凉之物,这柿饼虽好,可它凉气太足,你若是多尝,只怕明天就要上吐下泻不能起身了。”

左萱吃了一惊,连忙道:“王妃近日身体又不适吗?”

庆王妃却叹了口气,道:“别听她的,就是穷紧张,我这里不过是寻常秋寒之症罢了。”

左萱听了这句连忙将她手中柿饼收回来,劝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柿饼先带回去。”

庆王妃难得孩子一样贪嘴,忙阻止道:“不,就留下吧,这东西可以存放些日子,待我康复了再吃。”

听她这样说,左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江小楼却没有笑,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柿饼身上,唇畔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刚才说王爷也很爱吃柿饼?”

“是啊,父亲也很爱吃,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他送去。”左萱虽然有些疑惑,却是非常肯定地说道。

江小楼突然立起身,竟邀请她道:“你来得正巧,我这里还有一本琴谱要送给你,跟我来吧。”

左萱便立刻起身向庆王妃告辞,跟了江小楼出来,两人并肩而行。

微微侧头望着左萱,江小楼笑道:“听说赫连胜近日想方设法祈求你的谅解,进展如何?”

左萱的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恨我父母亲太过迂腐,坚持不肯让我与他和离,哪怕我说破了嘴都没有用,谁让人家会作戏呢?你可知道他跪在我父亲书房外头苦苦哀求,父亲一时心软,竟然信了他的悔过之心,让我原谅他,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呵,要我跟一个无耻小人过日子,简直可笑、可怕!”

江小楼脸上只有恬淡的笑意:“如此说来,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了。”

左萱咬紧了贝齿,心头愤恨难以自抑:“除非他死!把我逼到了极处,大不了鱼死网破!”

和恶人鱼死网破是最不划算的,江小楼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我倒是有一策,只是你可能会受到牵累——”

左萱赫然一下子转头盯着江小楼,目中疏忽亮起:“可能让我重获自由?”

“自然。”

一夜风平浪静,第二天早上小蝶却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小姐,出大事儿了!”

江小楼慢慢悠悠地从床头坐起来,轻轻披上外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语气也是极为柔和:“哦,出什么事儿了?”

“庆王……庆王病了!”

江小楼眼皮都不抬,只是下了床坐于铜镜面前,取过梳子,慢条斯理地把青丝一点点梳理开来。

“小姐,您怎么不着急啊,王爷今儿凌晨的时候开始恶心呕吐,腹痛难忍,出恭的时候还有血,如今现在整个人跟打摆子一样抽搐不已,都昏过去两次了!王妃心急上火,求着小姐快些去!”

“母亲真是急糊涂了,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何用?”江小楼将发丝全都梳理完了,才吩咐道,“今天的早膳准备得清淡一些,我喉咙有些不舒服,说不准是受了风寒……”

“小姐,您还有心情用早膳啊,现在整个王府都乱了套!人人都心急火燎地往正院赶去,生怕落了后,被人说不关心王爷——”

江小楼却压根听不见似的,兀自洗漱、梳妆、更衣,甚至是如常一般吃完了早饭,这才正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