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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嫁良妻(45)

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明显的威逼利诱,许良辰冷冷轻笑:“三木先生,请收起你的脏手滚出去!这里是中国的领土,中国人从来不和自己居心叵测者作朋友。”

她的声音略高,在旁边看得清楚的戴维疾步走了过来,说道:“服务生,把这个蠢货的帽子扔出去给他!”

三木似乎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他顾不上拿帽子,鞠个躬慌忙退了出去。许良辰冷眼看着他,三人都没有欠身回礼。

戴维坐下来:“凯瑟琳,这件事你怎么处理?”段祺萍也看着许良辰。

戴维表示,他会进一步调查此事,但日本公使馆和军方是不会愿意的。许良辰却想到,这件事应该向外交部汇报,公使馆的人作出这样卑鄙丑陋的事,说不定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于是,她想了想说道:“谢谢你,戴维。我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有些累,清给我时间,我需要考虑以后才能答复你。这件事不仅牵涉到我,也牵涉到《国家地理杂志》,请你尽快询问总部的意见。”

戴维答应,三人走出会所,戴维依依不舍地和许良辰分手,段祺萍示意司机把车直接开到竹苑。

许良辰不解地看着她,段祺萍回身向后面看了看:“良辰,日本人居心叵测,后面有尾巴。”

许良辰闻言微怔,她没想到日本人竟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看着后面跟的不近不远的那台车,她看了看段祺萍没说话。段祺萍显然是见多了这种事,不慌不忙指挥着司机甩掉尾巴。她镇定自若的模样,令许良辰心里一软,可以想象这个年轻的名主笔,坚持真理坚持梦想,多么不容易!

车子左转右转,从几条小巷甩掉跟踪的车子转进竹苑,看着眼前葱郁的竹林,许良辰蓦然想起来,那天段奕桀对自己说的话。逼婚的事还没尘埃落定,自己真的要按他所说的住进来?

正想着,车子停下,两人下车后段祺萍待她走进竹林深处。

不同于时下时髦的欧式洋房,竹林后面现出了平屋几间,南北三进,回廊相联,间以二重小院,旁边点缀着湖石花木,老树满园。一旁叠太湖石为假山,掘地为荷池,花草树藤不下百种,竹之外以梅、荷、菊、兰最多,一块大石上草书初“小香雪海”,原是清末某勋臣的别院。

将许良辰直接带进二进院落,推开房门,段祺萍笑道:“这里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良辰不要嫌弃,不合心意的地方回头让人改。”

许良辰微笑,抬头看去,不由一怔。房子里的摆设十分简洁,且多以竹、藤为器,在闷热的夏日显得清爽舒适,案头两株兰草,亭亭生姿,里面一间是卧房,竹帘深深,藤床色暗,静谧幽雅。

记得当年,廖姨曾说过,母亲虽生在世家,却生性淡泊,爱极了这些竹、藤之物,过世前她喜欢的几件器物,都送了给廖姨,就放在江公馆自己那间小房内。想不到在这里竟看到了这一室的清雅。

再看上下落地花窗上,有以玻璃烧制的朱长文《乐圃记》、泰观的《鹊桥仙》等诗文,字迹清秀分明是簪花小楷,竟与母亲留下的几份墨迹相类。

见许良辰颇是动情地打量着室内的摆设,段祺萍唇角不由挂起了一抹安慰的笑容,大哥的一片心思终于没有白费,良辰果真是中意的。

看完,许良辰对段祺萍感激地笑了笑。这位二小姐真是有心人,屋内摆设虽看上去简洁,却无一不备至用心,床上甚至还放着两套月白色的旗袍,难道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住?

许良辰不由疑惑地看了段祺萍一眼,祺萍看明白她的想法调皮地一笑:“本来是准备好给我朋友住的,你来了自然优先,她可以住到后面去。”

许良辰谢了她,两人在竹椅上坐下来,她转了话题问道;“三木的事你怎么看?”

“中国有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日本人不仅对东三省野心勃勃,而且想以之为跳板,吞下中国这头大象——他们竟不怕噎死。现在公然在燕州四处行贿,妄图压下微陌湖之事。依我看,政府该抓住这次契机,将他们一军,既是警告,也顺便为银行团借款一事做个铺垫——欧美等国对日本人在东亚的野心很迟钝,他们以为中国的战乱和日本无关。”段祺萍久在北平,对日本人的居心比许良辰更为清楚。

二人就此事聊了很久,直到丫头端来午饭才停下——三木那些莫名其妙的饮食,她们都没有动过,而午饭时间已经过去。

“久在异地,我的口味有些怪异,若吃不惯你一定直说。”段祺萍夹了筷子酱椒鱼头送到许良辰碗中,笑着说道:“剁椒鱼头本是源于湘地的一道名菜,这是我改进的,你试试看。”

桌子上只有一荤两素三道菜,许良辰想不到段祺萍的日子过的这般简单,忙笑着接过来。菜的主料是硕大的胖头鱼头,最主要的特色是鱼头上覆盖着的一层厚厚的酱料。拨开酱剁椒,便是浓香四溢、软滑鲜嫩的鱼头。

许良辰尝了一口,只觉滑嫩难以形容,伴着酱椒的浓香,舌齿间冒出辣味,却令人不忍停箸,居然感觉到一种横走的江湖气概。

几乎一夜无眠、没有胃口的许良辰也不由吃完了一碗饭,婉谢了丫头帮忙盛饭的好意,许良辰端了茶水浅酌,和段祺萍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各地的饮食风俗。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调侃地说道:“想蹭碗饭还真是不容易,紧赶慢赶都是来晚了。上次的醉蟹还有吗?”

却是段奕桀的声音。

许良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她抬头看了段祺萍一眼,段祺萍尚未及答言,段奕桀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许良辰垂下眉眼,看着手里的茶杯,段奕桀走过她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走到餐桌旁坐下。

“大哥,你还没吃饭?”段祺萍招呼丫头端上醉蟹和米饭。

“嗯。”段奕桀答应一声,转头招呼身后走进来的罗宏义:“宏义,你也一起吧,等会还要赶时间。”

罗宏义正笑着和段祺萍解释尚未用饭的原因:“云台等地水灾持续,政府救灾人力不足,大少在内阁会议建议起用军队投入救灾一线,议员们争执不休,难有结论,直到现在……”听段奕桀吩咐,忙答应着坐下,端起饭碗,下午还有很多事,他可不敢因为客气而空着肚子。

“南通军山天文台不是从一月就开始发布天气预报了吗?有没有说最近的大雨什么时候会停?”段祺萍拿筷子帮段奕桀和罗宏义夹菜,一边问道。

南通军山天文台是这时期中国天文事业萌芽阶段出现的一座民办天文台。它由民族实业家族张寒为发展当地农业、水利和航运视野而创办。主要业务包括天文和气象两部分。

“据说阴雨连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所以形势令人担忧。”段奕桀大口扒着饭,有意无意看了许良辰一眼,他转了话题问道:“日本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段祺萍看了许良辰几眼,见她极其认真地盯着手里的茶杯,始终不抬头不吭声,只好将和三木见面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良辰认为,对这件事政府要引起足够重视说不定可以成为贷款谈判的一个砝码。”

段奕桀闻言,沉思地看了许良辰一眼。

许良辰有些后悔刚才和段祺萍说话毫无保留,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把自己的想法特别说出来给段奕桀听。而她,现在只想躲着他。

“良辰,能详细说一下你的想法吗?”段奕桀沉思了一会,放下碗喝了口茶,看着许良辰问道。

良辰,谁和你那么亲密?许良辰斜了他一眼,虽然不想理这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他现在说的是正事,于是沉默了一下,语音平淡地道:“据我了解,五国银行团之所以和北方军政府的谈判借款,除了高额的利润外,主要是出于政治目的。据英国外交部透露,他们认为使中国‘克服无政府势力而趋于巩固,对在中国拥有利益的所有国家都是有利的’,但日本人明显不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