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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18)+番外

等江晓媛磕磕绊绊地到了医院,她已经被冻得有点麻木了,形体却保持了麻木的优雅,棺材板一样半身不遂地走了进去。

江晓媛边走边盘算:“章甜今天要是能把钱还给我,加上从陈诺亚那预支的半个月工资,凑起来也有小一千了,我可以拿去买件厚衣服。”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点牙疼——不到一千块,在她的印象里,充其量够买一件又打折又掉色的破牛仔裤,去哪弄像样的厚衣服?

江晓媛熬过了在黑网吧苟且偷生的日子,第一时间就是把那一身“换洗衣服”扔了,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贪便宜买这种东西。感觉自己整张人皮都被那身破衣服污染了。

也许她可以像冯瑞雪那样,去商场里买些所谓的大众名牌,可它们不单难看、互相抄袭,还会随处撞衫!

那么难不成她要到那种小摊小贩或者地铁小商店买衣服吗?

万一碰上黑心商家怎么办?

一时间,什么黑心棉啦,死人身上扒下来漂个白就当新衣服卖啦……种种危言耸听的传言在江晓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她开始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

她身上同时兼具穷且事儿多这两项不可共存的特质,矛盾简直不可调和,痒了一路也没想出对策来。

江晓媛饥寒交迫地找到了章大姐的病房,章大姐睡着了,章甜守在一边,那小姑娘原本柔软水灵的脸已经凹陷了下去,她膝盖上放着一本习题册,靠在椅子背上困得东倒西歪的,书从她手里滑了出去,“咚”一声掉在地上,她一脸慌乱地清醒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没出什么事,皱了皱眉,一边自己跟自己生着气,一边弯腰去捡——然后她看见了江晓媛。

章甜见了她,并不惊喜,脸色反而微微一变,随后她有些勉强地憋出很有礼貌的样子,拘谨地站了起来:“小媛姐,来了?”

她还小,小孩子们之间互相之间借个十块二十块,都显得是件大事,江晓媛借她五百块钱,在章甜眼里俨然是一笔能让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巨款”了,可是章秀芹这一病来得太突然了,原本还算小有积蓄的家眨眼就捉襟见肘。

来给她帮忙的舅舅告诉她,如果债主来,她就装得可怜一点、走投无路一点,最好可怜兮兮的哭一鼻子,这样别人也就不好逼迫她了。

章甜单纯地想,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能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耍这种心眼?

舅舅说:“好啊,那你去还钱吧,钱呢?”

钱没有。

因此江晓媛进来的时候,章甜几乎不敢正眼看她。

“我就是来看看。”江晓媛走进病房才觉得有点尴尬,探病应该带礼物的,她这一路净顾着琢磨黑心棉了,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章甜:“进来坐。”

江晓媛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怎么样了?”

章甜蔫蔫地摇了摇头:“手术做了,恢复得不太好,还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哦……”江晓媛不知道怎么提还钱的话茬,顿了一下,她生硬地拐了个弯,说,“幸亏现在都有医保,要不然……”

“我妈没有,”章甜打断她,迎着江晓媛惊愕的目光,她说,“我妈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好,不会生病,嫌每个月去交医保贵,就……”

江晓媛要钱的心先凉了一半,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那这住一次院,你们自己要负担全部吗?你家里有那么多钱吗?”

章甜一听这话,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她本来觉得自己装不出来,谁知话到了这里,她悲从中来,本色出演,装都不用装,章甜默默地缩在小小的椅子上,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擦,越擦越多,到最后几乎喘不上气来了。

“小媛姐,”章甜哽咽着说,“等我去想想办法,有钱了以后马上还给你。”

江晓媛脱口说:“哎,算了算了,不用了,看病要紧,你先拿着好了,我不急。”

章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发现世上还有这种穷大方的傻逼,于是哭得更凶了。

江晓媛来时操心了一路杂牌子外贸小店的服装质量,走的时候才心情沉重地发现纯粹是自己想太多,只有“99元羽绒服大甩卖”的超市才是她的归宿。

她刚一走出住院部,就看见了阴魂不散的祁连,身份成谜的祁连靠在一棵大树上,冲她招手示意,简短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走吧,我顺路。”

第二句是:“她们把钱还给你了吗?”

江晓媛连惊诧的力气都没有了,反正这个祁连好像无所不知,知道江晓媛借钱给章甜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江晓媛被小寒风一灌,吹得说不出话来,感觉随着夜幕降临,风好像比来时还凛冽了,她再也维持不住假装的从容不迫,一边像个鹌鹑一样哆嗦,一边摇了摇头。

祁连有些诧异:“你没好意思要?”

江晓媛莫名悲痛:“我……我跟她说不用了。”

尽管她开始素颜不化妆,开始买旧杂志,开始学会不上快速公交,但骨子里还是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富二代,哪怕再穷再窘迫,钱在她眼里也始终只是一件道具,突然没有了确实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很多不便,但还没有重要到凌驾于其他——诸如人命、道义之上。

祁连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一番,好像对她有了什么新的认识,说:“想不到你还挺仗义的。”

江晓媛:“也不是……不提这个了,不是说要聚会吗?怎么走?”

祁连站在原地没动地方,抬起那双眼镜后面刀锋一样的眼睛:“你怎么不问问今天都谁来?”

江晓媛:“……”

她觉得从祁连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像双关,一下一下地戳着她脆弱的小神经,江晓媛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试探着打几轮太极,多装装糊涂,可是理智还没掌控她身体的大权,冲动已经刺激得他脱口而出:“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早就知道我根本就不是……”

祁连看了她一眼,就那么一眼,江晓媛就不明原因地说不出话来了。

祁连把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边,对她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不要这么想,也不要这么说——跟我走。”

江晓媛心里一阵狂跳,跟着祁连快步离开医院。

“上车。”祁连说,“先给你看点东西。”

☆、第 17 章

江晓媛愣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怕我跑了。”

祁连坦然承认:“也可以这么说。”

他正面看温文尔雅,侧面看却是另一幅面孔,架着眼镜的鼻梁高得嶙峋而傲慢,下巴刮得很干净,嘴唇没什么血色,嘴角却微微有点上翘,翘得既不温暖又不和煦,像是含着个游戏人间的嘲讽。

江晓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都穷成狗了,还能跑到哪去?”

祁连绕到另一侧,替她拉开车门:“你原名就叫江晓媛吗?”

江晓媛默默地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忽然,她被后视镜上夹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照片有些陈旧了,微微泛黄,上面有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这少年她是认识的,是灯塔助理那张机械脸下面真正的模样。

“许靖阳,你认识的吧?”祁连把那张照片摘下来递给她。

江晓媛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灯塔助理跟她一样被明光坑过,中途以一个残疾人的身份在某个平行空间里挣扎了几个月,难道就是这个时空吗?

江晓媛:“他的腿……”

“嗯,截肢,”祁连应了一声,又问,“你原本是什么身份,方便说吗?”

江晓媛让他问得懵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居然一时答不出。

由于旷工时间比在岗时间长,江晓媛连自己的工作单位全称和岗位都说不太准,生平也没有半个能挂在嘴边的成就,怎么自我介绍?难道要说“我是某某人的女儿”“我是某某地久负盛名的败家子”吗?

江晓媛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拿不出手,吭哧得耳尖泛红,才含糊出一句:“……是个白领。”

祁连:“家境也不错吧?我看得出来。”

江晓媛更加窘迫:“呃……还行吧。”

祁连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知道江晓媛的话里有保留,她的家境恐怕不止是“还行”。他一看江晓媛就知道这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心里的失望简直无以复加,一开始根本不想管她,反正他们已经失败了无数次,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这个不行,还会等来下一个。

可这几天他与变成灯塔助理的许靖阳的联系突然断了,他不得不重新找上江晓媛。

江晓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灯……许靖阳吗?难不成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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