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眉宇间蕴着几丝不耐,咕哝道:“初年,朕也不是故意的,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清醒了,殷紫茹那种女人,眼里只有利益,当初,也只有晋王才有能力助她一臂之力,你算什么呀?一介书生,若不是朕看中你,连上书房也进不了,更认识不了她这个北辽的长公主。”
说了不提,又还拿软刀子刺人,贺相的眉头皱得更紧,微抬眼,眸光冷厉如刀:“臣情愿只是个秀才,一辈子也没进过上书房。”
皇上听得一滞,目中泛红:“初年,是朕错了,朕说错了话,朕这几天心烦意乱,浮躁得很,你说,晋王他回来做什么?跟朕夺江山吗?”
贺相冷着脸默然。
皇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初年,你是朕的左膀友臂,朕这辈子最信任的就是你,你说,晋王不听召令回京,朕该如何对待?”
贺初年冷笑:“晋王又几时听过召令?”
皇帝被他再次顶回来,脸色更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初年,要不,你去替朕召他进宫,朕不能太被动,朕要跟他好好谈谈。”
皇帝知道晋王肯定会进宫跟自己理论,但晋王大大方方的闯进宫来,与自己派人去宣进宫来,意义上是不一样的,总不能让臣子们都认为,自己是害怕晋王的吧。
“来不及了,臣想,此刻晋王应该进了紫禁城,很快就要进得胜门了。”贺相平静地回道。
“该死的,他非要这么嚣张狂妄么?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皇帝骂骂咧咧地,也不管贺相,径直就往外走。
李德才忙跟上,回头乞求地看了贺相一眼:“相爷,您不跟着?”
贺相唇角扯了扯,默然跟上。
皇帝一出乾清宫,就直接往慈宁宫走。
刚走到慈宁宫的长廊里,正好晋王从另一侧也来了,皇帝粗粗扫了一眼,还好,他只带了几个随从,并没有带兵进来,心下稍安,脸上就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二弟,二弟,想死大哥了。”热情的样子让跟在他身后的贺相听着恶心。
晋王自然也看见了皇帝,他进宫来,首先没去拜见皇帝,而是去见太后,这是没有规矩的,外臣回京,首先要向皇帝复命,见太后算是私事,可见晋王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皇上真的很想念臣弟么?”晋王似笑非笑,眼底却冰冷一片,没有半点感情。
“当然,当然,这些年,二弟你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替大锦守住江山,是大锦的大功臣,朕自然想你,回来正好,朕要大大的封赏。”态度如此一恭,皇帝却没有办法,嘴角扯了扯道。
“不必了,皇上不拆散臣的有,不杀臣的亲人臣就感激不尽了。”晋王冷笑一声,再也不多看皇帝一眼,率先而去。
将皇帝冷落在一旁不说,臣子越君而上,实在无礼之极,皇帝素来看重礼仪,架子素来端得大……
李德才不由得出了好一身冷汗。可皇帝并没象往常那样发火,只是狠狠地瞪了晋王的背影一眼,跟在后面。
晋王象是没发现皇帝在后面,径直的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担架上的穆清瑶,眼泪就来了,指着她骂:“你这个小躁蛋的,安的什么心啊,非把自个弄成这样才肯罢休!”
从刑场上一下来,穆清瑶憋在心里的那个劲头就松了,劲头一松,到底还是有些撑不住,由着人将她抬着,这会子被推醒,听见太后骂,才感觉身上的伤口着实疼得厉害。
怎么直接就来了慈宁宫,晋王没去找皇帝算帐么?
穆清瑶有点失望。
“皇祖母,瑶儿好疼。”知道太后肯定能看穿自己的用意,站在太后的立场,当然不希望皇帝与晋王两个起冲突,都是她的儿子呢,肯定不同意自己的作法。
“还真下得手去?是皇后干的?”太后心疼地瞧着她一身的鞭上,颤声道。
“来人,来人,快送世子妃去医治。”太后哪里还舍得责怪,先治好了伤再说。
“太后,母妃呢?”穆清瑶想起王妃被太后幽禁了,好些天没见,着实有点担心。
“瑶儿,娘在这里,难为你了。”王妃自太后身侧闪出,脸上带着羞惭与愧疚,穆清瑶知道,王妃是为了那些日子对她的所作所为而不好意思呢。
穆清瑶眼圈也红了,清醒过来的王妃还是一如际往的疼爱自己,看她那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在乎了。
“娘,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穆清瑶由衷地说道:“瑶儿……对您不敬,还请娘责罚。”
“傻孩子,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娘怎么会怪你?是娘有错,若不是娘太过在乎子嗣,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去,那种迷药,就是对着人的心病来下的,所以,娘自个也有责任。”王妃愧疚道。
就象是某种致幻药,能放大人内心的企盼与欲望,更把能让欲望变为执着的恶念,也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妃只有夜笑离这么一个儿子,一身精力全都耗在了夜笑离身上,想孙子也是常情,再加上穆清瑶身患宫寒之症,自然是有些担忧的,药物一激,做事就不受控制了。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错了,莫非瑶儿还要罚你一顿不成?快进去治伤才是正紧。”太后瞪了王妃一眼,真是拎不清轻重,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么?
“禀太后,晋王见进。”小太监高声唱诺。
“他真的来了?”太后惊喜地朝殿外走去,才走两步,又顿住,怒道:“不听宣召,他怎么能回京城?让晋王进来。”
晋王龙行虎步地走进慈宁宫,殿中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念泪怒视着他。
“母后。”晋王单膝跪地。
四十多岁的儿子,硬朗却不失儒雅,帅气又沉稳,威严又不失亲和,太后刚硬起来的心立即又软了,捧住晋王的头:“抬起头来,让母后瞧瞧,可是瘦了?”
晋王眼圈也红红的:“母后,儿子没瘦,您瘦了。”
太后的泪就再也止不住往下掉,这才是她的心肝宝贝啊,她最疼的小儿子,可是,却因为要成全自己的心意,远走边关二十年,丢下妻儿,宁愿忍受北疆的苦寒……
“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太后拉起晋王的手,声音哽噎。
“母后,您瞧儿子是不是更俊了?”晋王笑道。
太后一拍他的手:“一把年纪了,还象个毛头小子,大男人的,俊不俊的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母后喜欢更俊的儿子嘛,您看,这些年在北边,儿子愣是没晒黑呢。”
其实是怕太后心疼他在外头吃太多苦。
太后怎么会听不懂,苦寒之地,就算不晒太阳,那风也是小刀子一样在脸上割,只是儿子是个怪物,怎么吹,怎么晒,也还是白晰如玉,这点随自己。
太后自豪地拍拍晋王的手,招呼安嬷嬷上点心。
皇帝随着晋王前后脚进的殿,可太后愣当没瞧见,自顾自地与晋王叙旧,当他不存在一样,皇帝的脸讪讪的,扯开笑脸:“母后,您这两日身子可利索了。”
“离死没多远了,你少在哀家跟前晃,哀家还能多活几天。”太后没好气地说道。
同样是儿子,晋王就是太后的心头宝,而自己呢?
皇帝心里涩涩的难受,可是,只能忍着,晋王还只有太后能降得服,他还要依靠太后呢。
“母后,儿臣那儿媳妇呢?”晋王坐下,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当然是送进后殿请太医来医治了。”太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