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51)
镊子已经在酒精灯上消过毒了,但冷冰冰的质感还是晃得傅羽舒心慌。
他的手小幅度地抖了一下,结果被沈观一把抓住。
“别动。”沈观威胁道,“再动揍你。”
傅羽舒:“……”
小指甲盖大小的碎玻璃扎进肉里,当下并不疼,但要取出来,就有得受了。更何况后面还要用酒精消毒。
傅羽舒不愿面对,但也不敢动,只能视线向下,尽量把头埋得低一点,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寂静时,手上的疼痛还没传来,沈观却突然开口:“你不是说正面和人发生冲突不符合你的生存美学吗?”
“啊……”
傅羽舒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他原本是这么觉得的,但听到陈凯说的那些话,他好像在一瞬间就失去理智,等反应过来,啤酒瓶已经敲下去了。
于是他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刚才那个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当着老师的面把同学一瓶子敲进了医院,校领导知道了,警察也开着呜哇呜哇叫的车上了门,后续还需要赔偿、追责……
冲突果然麻烦。
可要问他,后悔吗?
傅羽舒想,答案一定是不。
他才不会后悔……
“啊!”
在傅羽舒神游天外的时候,虎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锐利的疼痛,将他的思绪从九霄之外拽了回来。
他疼得眼泪汪汪,视线模糊,只能听见玻璃碎片“当”一声落在铁盘上。
沈观视若无睹,回身又用镊子夹起一团蘸了酒精的棉球,二话不说就要往傅羽舒的伤口上压——
傅羽舒:“!!!”
“哥。”眼看棉球就要被按上去,傅羽舒的声音几乎劈叉,“疼……”
沈观侧首乜了他一眼:“小狼崽子还会怕疼?”
傅羽舒怂了:“……怕。”
他最怕疼了。
沈观分明对他一点也不温柔。
但傅羽舒却觉得很开心,哪怕即将要面对狂风骤雨般的问责,他也很开心。
想不通缘由,理不清道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怕疼就抓着我。”沈观收回视线,站起来将空闲的胳膊送到傅羽舒手边,“不消毒伤口可能会感染。”
事出突然,两人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傅羽舒身上裹着湿漉漉的T恤就不谈了。沈观穿了件长袖,半个胳膊上也都是水渍,裹着他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
傅羽舒犹豫了一下,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绕过沈观手臂,轻轻拽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沈观:“好了吗?”
傅羽舒:“……好了。”
不过是给伤口消毒而已,两人却像要做什么大事似的,做足了心理准备。
沈观紧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傅羽舒一愣。
随即,酒精棉球落在伤口上。先是一凉,而后便火辣辣地疼起来。针扎似的疼痛从伤口中心往边缘蔓延开来,让傅羽舒不住地倒吸着凉气。
几秒之后,他抓着沈观衣服的手越收越紧。而手的主人也像受不住似的,不断往沈观怀里靠。
沈观很高,这个姿势,傅羽舒能直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但傅羽舒没有。
他只是微微抬着下巴,将头搁在沈观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地抽着气。
“这么娇气。”沈观嘴角噙着笑意,“细皮嫩肉的,一看就被宠坏了。”
“才没有。”对方小声嘟囔着。
他垂眸看了眼挂在自己怀里的小孩,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门外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似乎是人群已散去。走廊上响起几声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走进来。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傅羽舒认得,那人是穿着便衣的民警。看样子他已经对柏英进行过一轮教育,直奔自己而来。
傅羽舒不安地抿了抿嘴。
他不害怕警察,怕的是看见柏英失望的眼神。
可柏英就跟在后面。
按道理来说,这点事不至于把警察叫过来。但陈伟雄性子爆,在众人乱成一团陈凯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叫警察,而不是先查看陈凯的状况。
陈凯的这个父亲,比陈凯更难对付。
“你是傅羽舒?”民警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你旁边那个。”
单看外貌,没人能直接把傅羽舒和拿啤酒瓶爆头这两个词联系起来。民警插着兜,目光中似有千钧:“不要仗着自己是未成年就随便伤人,要是陈凯有什么事,你是要负责的。”
“嗯。”傅羽舒点点头,“我知道。”
陈凯被拉进医院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没什么消息,不知道状况到底怎么样。他下手的时候没个轻重,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就不是赔钱这么简单了……
冲动了。
傅羽舒皱着眉想。如果他是成年人就好了,就不会牵连到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