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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73)

作者: 来风至 阅读记录

最后柏英还是没有同意。雨太大,田间到处都是泥泞,路也不好走,傅羽舒也是心血来潮,于是答应等雨稍微小一点再去。

他原本是想去沈宅的。第二次踏进雨幕中,依旧有一些雨丝跳进伞下,溅到傅羽舒的眼睛里。同样的,几步之后,他第二次停下来,对坐在门槛上的傅书江发出邀请:“你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傅书江不明白,嗓子里却发出一声低吟。

“你不是喜欢水吗?”傅羽舒盯着他看。

他喜欢玩水——清醒的时候,将洗脸盆里的水浇到头上,洒到花盆里,地板上;不清醒的时候呢,就把傅羽舒这个人按在水里。

“外面这么大雨,我可以陪你玩。”傅羽舒说,“保证很好玩。”

傅书江只是笑。

“算了。”

傅羽舒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投身进纱雾般的雨中。他听着雨滴噼里啪啦砸在伞上,心里想,我原谅你了。

与傅家不同,沈宅家里的雨天充满了艺术氛围。老的坐在挂着雕花灯的廊下,眯着眼跟随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哼着某种音调。傅羽舒还没进屋子就听得一清二楚。

调子还是沈郁青常哼的,但词却不同,收音机里的音乐拍子欢快,演员吐字清晰,沈郁青仰面靠在轮椅上,手轻轻跟着拍打。

另一边,沈观坐姿端正,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画。大雨疾掠,雷声轰鸣,屋子里的人却安稳地像在晴天。

这幅场面太过岁月静好,以至于在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傅羽舒总是梦到它。

作者有话说:

“一九六一年八月的这个上午,油麻地的许多大人和小孩,都看到了空中那只巨大的旋转着的白色花环……”《草房子》曹文轩

第44章 落水

这场雨下的,仿佛天空被捅了个窟窿。傅羽舒在沈观家待了一上午,往常到了饭点,傅羽舒会留下和他们吃个饭,但兴许是受了天气的影响,沈郁青的状态不太好,刚起床没多久就哈欠连天,想要去补上一觉。

这天色久雨不晴,让人心情也跟着阴郁不少,等沈郁青操纵着轮椅往里屋走时,傅羽舒突然想起早上的事。他有点担心,柏英腿脚不好,春天下地种秧苗已经是极限,要是在大雨天下地去取回水泵,指不定会出点什么事。

于是傅羽舒收起作业本,匆匆和沈观告别。

另一头,沈观的注意力看起来全在画上,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等人打着伞,变成一个小黑点后,他才从画板里抬起头来,缓缓吐了口气。

能让他感到紧张的人没几个,现在的傅羽舒就占了一个。

他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将画笔和画板搁在一遍。

大雨还没停,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沉闷的雷声,翻滚着从山的那头扑过来。

一楼的屋子有些回潮,特别是下雨天。沈郁青又怕冷,在夜晚降临前,沈观都会去灶台里添几把柴火,夜里好凑着给老人家取暖。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彻底看不见傅羽舒的身影,才站起来往厨房那边走。

灶台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跳跃的光印在沈观的脸上。他似乎有些走神,目光犯空,一边机械性地往里面添柴火。不知过了多久,里屋忽然传来“咣”的一声,似有重物狠狠砸在地上。

沈观愣了一瞬,飞快跑了过去。

屋子里很暗,唯一的灯是床头柜前吊着的老旧灯泡,人躺在床头,伸手一拉,灯泡霎时间就亮了。借着昏黄的灯光,沈观刚一进门,就看见一台收音机摔在了床边。

网格状的播放器里断断续续地响着戏声,但偶尔滋啦一声,像有电流过境,宛如病床前苟延残喘的老人。

“没拿稳。”沈郁青笑了下,“没摔坏吧?”

“没。”

那收音机离床边和柜台都有一段距离,掉落的位置太远,不像意外摔的。但沈观并没点明,他只是默默地将收音机捡起来,顺手捏住天线的一端摆弄了几下,片刻后,电流声便消失了。

他将收音机递给沈郁青,说道:“以后要拿什么叫我就行,别自己瞎逞能。”

沈郁青笑容一滞。

如果是往常,腿脚便利、行动无阻的沈郁青,听到这句话,登时就会和沈观吹胡子瞪眼,但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表情,在沈郁青的轻笑声中如云烟一般消散。

“好,行。”他缓缓应道。

他粗糙的手握住收音机,像掌握住了他的全部。

沈观将床头的灯泡调亮了些,幽暗的室内霎时就像照进来一束崭新的光,方才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冷也被驱散殆尽。沈观没急着走,他站在床边,站在沈郁青的面前,只是这么一个弯腰的动作,就将沈郁青的世界割开了一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