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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75)

作者: 来风至 阅读记录

傅书江捞上来之后就不动了,柏英抹了把眼泪,先是跌跌撞撞地扶起傅书江摇晃了几下,回头见沈观和另外一个男人将傅羽舒拖拽过来,又慌忙地转过身来。

两人都呛得狠了,傅羽舒脸色发白,但好歹还知道睁眼睛,傅书江却是仍旧一动不动。

直到旁边有人提醒吓懵了的柏英,让她赶紧去叫几个医生过来看看。可眼下大雨滂沱,乡间的路又泥泞难走,去哪找什么医生?

好在留下来的人群中,有一个早年间在卫生院工作的,边喊边让人把傅书江和傅羽舒先抬回屋子里。一行人的脚步声轰隆隆地来,又轰隆隆地去,就像天边依旧倾盆的大雨声。

他们把傅书江抬进屋子,有些人却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堵在门口,被柏英大着嗓门连赶带哄后,才悻悻离开。

卫生院的人在救治傅书江,傅羽舒则被沈观半抱半扶着,略长的发贴到额头上,尽显狼狈。

沈观亦是。他水性不错,能快速地和旁人合作,将两人前后捞出,已是不易,就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状况。眼见柏英焦头烂额,沈观擦了把脸上水珠,道:“傅羽舒应该没事,我先带他去擦个脸。”

“好、好。”柏英应了两声,一会看向地上昏睡不醒的傅书江,一会又忍不住望向傅羽舒,末了才反应过来:“小观,你也换件衣服……我……”

见她这幅慌不择神的样子,沈观安抚道:“我没事的奶奶,您先看着叔叔。”

说罢,也不等柏英回应,便兀自将人带进旁边的东厢房里。

雨天光线昏暗,屋子里还开着灯,灯下摆着的是柏英纳了一半的鞋底,应是离开时匆匆忙忙,装着针线的盒子撒了一地。沈观将东西推到一边,回头去看呆坐在凳子上的傅羽舒。

傅羽舒的状态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差。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心里想着事的时候,其他人别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话,眼下更是。沈观可还记得傅羽舒对水的畏惧,这小孩现在什么话也不说,不是吓懵了,就是又回想起被水吞没的窒息之感。

譬如,傅羽舒现在正在小幅度地发着抖。

他其实也呛了好几口水,沈观将他捞上来之后简单地做了一个心肺复苏,现在才能有意识地坐在这里。

沈观尝试着蹲下身来,轻声喊他:“傅羽舒。”

傅羽舒眼睛动了一下。

屋内很安静,屋外是柏英和救助人员一问一答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像被蒙在一层浓郁的雾里。

而东厢房里,任何声音在此时都清晰可闻,沈观看着傅羽舒长时间才欺负一次的胸口,蹙起眉头。

他索性放弃温柔,一把捏住傅羽舒的下巴,冷声道:“傅羽舒,你看着我。”

傅羽舒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沈观霎时软了声音,“没有水,也没有雨,没有人会把你按在水里淹死。”

沈观的话语声像夹着一声温柔的叹息:“没事的,傅羽舒。”

终于,傅羽舒又眨了一下眼,一滴泪从眼眶里流出。

他看起来是真的陷入某种恐惧之中,宛如刚出生的动物幼崽,无力到只能一动不动。但看见熟悉的人,才恢复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情绪也一拥而上。

一滴泪起了个头,剩下的泪水便像止不住似的,一刻不停地滚下来。

傅羽舒无声地哭着。

沈观无措了一瞬,卷起自己湿漉漉的袖子去给他擦眼泪。但平日里一滴泪都不曾掉过的傅羽舒,在此时脆弱地像只玻璃球,一碰就碎。沈观被他哭得没法,只好再次蹲下神来,将傅羽舒的两只手抱在自己的手掌间,安抚道:“别哭。”

“……”傅羽舒试图止住眼泪,喉咙里却泄露出一声哽咽。这声细小的声音仿佛一声预备铃,让傅羽舒刚刚收住的情绪霎时间又像开了闸似的,哗啦一下迸出。

沈观捏了捏傅羽舒的指头,继续哄:“别哭了,傅小雀。”

一滴泪砸到沈观的手上。

沈观:“……”

他缓缓闭了闭眼,眉头紧蹙,为难地抬眼看向哭得双眼通红的傅羽舒。

随即,他微微转头看向门的方向,见屋外的人没有进来的意思,才又轻声叹了口气。在傅羽舒小而轻的啜泣声中,沈观握着傅羽舒的手指,将那苍白的指尖抬起来,送到自己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触之即离。

嘴唇上的温度根本来不及在傅羽舒冰冷的指尖留下,比风的痕迹都要轻,落在傅羽舒眼里,却像生生按下一块烙铁,烫得他瞬间想要缩回手。

但他没能遂愿——沈观的力道还没松,正紧紧地将热度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