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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2)

谁知云畔慢慢蹙起了眉,“以妾为妻,恐怕不妥。《户婚令》上明明白白写着,妾乃贱流,扶正者徒一年半,爹爹为了这件事,连爵位和功名都不要了?”

江珩噎住了口,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羞愧,但略顿了会儿,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抚着膝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先将她发还,重新迎娶,横反正这么做的也不只咱们一家……”

云畔憋得胸口作痛起来,人像泡进了卤水里,酸涩直冲眼眶。

她多想砸了杯盏,跳起来叫骂一通,可江珩这样的人极其固执,硬碰硬是没有用的。她只好按捺住脾气劝谏:“这种事虽有,不过民不举官不究。爹爹官场中没有政见相左的同僚吗?万一被有心之人揭发出来,到时候如何自处?”

这下江珩躁郁起来,困兽一般说:“官家都能册封嫔妃做皇后,我怎么就扶不得?”

云畔望着活了四十岁,依旧义气用事的父亲,漠然道:“爹爹难道自比官家吗?”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会招来灭顶之灾。江珩瞠目结舌望着嫡女,一时气恼羞愤全涌上心头,抬手指向她,胡乱一阵指点,口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云畔心里知道。阿娘在的时候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待阿娘一走,柳氏就迫不及待想爬上主母的位置了。自己这通反驳,也许会让仅剩的父女之情荡然无存,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阿娘身后的体面。

“刁钻!刻薄!”这是父亲对她的评价。

家主勃然大怒,把屋里噤若寒蝉的女使都轰了出去,檎丹隔墙听见郎主对姑娘的斥责:“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听听你说的这些话吧,哪一句像为人子女的样子!”

云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手脚冰凉。为顾及父亲的颜面,有些话不能奉还,她只是问他:“爹爹,当初阿娘要和离,你为什么不放她走?如果先和离,再迎柳姨娘入府,就没有今天的为难了。”

说到底还是舍不下功名利禄,一旦和县主和离,恩赏的爵位和官职都要收回,他哪里还看得上那区区六品官职。于是他央求,摆出岳父母都已过世的道理,再把女儿推出来游说,最终留住了县主。现在县主不在了,一切又有了新的可能,其实他之所以来知会云畔,只是为了杜绝女儿告发他的可能罢了。

父女两个剑拔弩张,场面变得难以收拾,恰在这时柳姨娘匆匆赶来,拽着江珩的衣袖便跪地哀求:“郎主……郎主……一切过错都在妾,妾蒙郎主错爱,有幸入府侍奉郎主和女君,不敢再奢望其他。如今郎主顾念你我情分,却伤了姑娘的心,姑娘丧母之痛还未平息,你这时向姑娘提这样的要求,岂不是置妾于不义,叫妾不得活了!”

江珩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刹了气性,拂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柳氏转而又来安抚云畔,好言道:“姑娘息怒,千万别因为我,和你爹爹闹得不快。姑娘,这些年我的心你是看见的,我进府那日就在女君面前立过誓,绝不生非分之想,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今日你爹爹来和你商议这些,我是绝不知情的,要是早知道,哪里能让自己落得这样没脸的地步。妾室扶正,则嫡庶不分,届时姑娘处境必然尴尬,这些难道我会不明白么。将心比心,官宦人家乱了纲常,郎主在外也会受人白眼,我是一心在江家过日子的,如何愿意坑害家主?”

她说得情真意切,似乎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了,如果换成别人,恐怕真会受她糊弄。可云畔的耳根子不软,她心知肚明,只因表面的和气还要维持,便缓和了语气说:“我也是为了爹爹的官声,家主没了脸面,侯府的人个个都要遭人冷眼。早前主母在时,家中一切太平,如今主母丧期刚过,就闹出这样的变故来,别人自不会说爹爹欠思量,只会闲话姨娘,让姨娘蒙受不白之冤。”

她的话既是求和,也是告诫,柳氏素来聪明,自然听得出里头隐喻,当下连连点头,“多谢姑娘成全我的名声,我虽是个见不得人的内宅妇,却也知道轻重。将来二姑娘三姑娘都要许人家,若是因我牵连了她们,就是我的罪过了。”

其他的话不必多言,江家嫡女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的。复又闲话两句,请姑娘好生歇息,柳氏从披绣院退出来,返回晓从轩。甫一进门,便见江珩拉着脸坐在胡榻上,她立刻浮起一个温情的笑,柔声开解:“姑娘是女君嫡出,自比别人高傲些,郎主大可不必和她计较。”

这话又捅了江珩的痛处,他瞪着眼,拔高嗓门说:“我是她父亲,她敢在我面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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