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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4)

柳氏觉得女儿太过天真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果然让她嫁穷酸,你爹爹也不答应,哪家侯府门第,愿意找个没名没姓的郎子?”

雪畔终于泄了气,坐在那里嘟囔不止。

柳氏笑了笑,和声道:“她终归是你姐姐,姊妹间以和为贵,你要处处谦让敬重她,别让你爹爹为难。爹娘不能伴你们到老,将来若是她显贵,于你们也有好处,万一遇上什么难处,也好彼此相帮。”

雪畔纳罕地看了母亲半晌,最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阿娘愈发畏首畏尾了。”

柳氏也不恼,倚着引枕看向窗外。

暮春的日头逐渐变得厉害了,院中涂了红漆的秋千架子幻化出重影,看久了令人晕眩。

她眯起眼睛,大有一种勘破世事的机巧,“要是我也和你一样冒进,哪里能得今天。一味以色飧夫主,永远都是下等贱妾,玩物一样的人。可身上要是带着主母的品行,再加上夫主的宠爱,那何愁一辈子做妾,活得长久些,就什么都有了。”

***

深宅内院,最不缺的就是耳报神,侯府按捺不住,托媒人拜会郡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披绣院。

潘嬷嬷是县主的陪房嬷嬷,云畔也是她帮着带大的,算是个贴心的老人。她从门上收罗了消息,回来不平地抱怨:“倘或夫人健在,哪里会出这样的事!小娘子服丧,婚事搁置,郡公府等了一年,照理说着急的应当是他们才对,断没个女家一出杖期,就急急托大媒登门知会的道理。这种小家子才干的事儿,究竟是谁出的主意,就算不问也知道。”潘嬷嬷对插着袖子,脸上尽是愤愤不平的神情,眼梢暼着墙脚嘀咕,“说句犯上的话,咱们郎主是愈发糊涂了,被那起小人调唆的,通没有半点侯门府邸的做派!李家虽下了定,到底是一门新亲,完婚前尤其要仔细。将来娘子过门还有阿嫂呢,起头就让人议论,日后岂不愈发看低了娘子。”

云畔心里也觉得无奈,那天和父亲争执的事就是起因,让他们有了早早打发她的念头。

是啊,女儿在娘家能逗留多久,左不过养到十五六岁,定下亲事嫁人就是了。柳氏连主母都熬死了,再把作梗的嫡女熬出门,也不是多为难的事。

可惜阿娘只生了她一个,可惜自己不是男人,这个家最后还是会落到柳氏手里,毕竟她替爹爹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不过可庆幸的,是当年柳氏找上门时,阿娘留了个心眼,要她以奴籍入府。

瓦市的卖酒女虽低贱,却还是良籍,良籍就有无限可能,譬如夫主要是不怕万人耻笑,可以大大方方扶她做夫人。但奴籍就不行了,要想出头,须得先放良。柳氏的奴籍文书如今在云畔手上,这也是为什么爹爹想扶正柳氏,先要来和她打商量的原因。

反正自己不急,就算嫁到郡公府,她也会带上那张契约,有自己一日,柳氏就一日别想当上开国侯夫人。让她寒心的是爹爹的凉薄,阿娘在时,他至少还会敷衍,等阿娘离世,他就冷血得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

罢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云畔的性格其实不强硬,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各住各的院子,减免来往也可以相安无事。阿娘因少时的莽撞后悔了十几年,十几年的痛定思痛,最后化作了给女儿置办嫁妆的动力,除了手上积攒下的县主食邑和产业,还有交引铺的各色钞引①。

有钱便有底气,云畔倒也并不在意爹爹那番动作。她坐在窗前翻看妆匣,找出两张茶引来,垂着眼吩咐檎丹:“近来关外茶叶运输受阻,茶叶有市无价,正是抛售的好时候。让卷柏找了张牙郎,寻个价钱合适的买家折变现银,再换成盐引和香药引。”

低价囤货,高价卖出,她十三岁起便开始亲自操持。阿娘有心教授她这些,说将来当家做主母,都是经营家业的门道。

檎丹领命出去承办了,云畔这时才有空理会潘嬷嬷带来的消息,转头道:“父亲安排儿女婚事本是天经地义,我虽觉得这么做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从服满到今天,已经有半个月了,郡公府上确实没差人来过,不知是什么打算。”顿了顿又问,“你打听清了吗,是都转运使夫人亲自登了郡公府门?”

都转运使夫人是安昌郡公夫人的手帕交,当初就是她频频奔走,才成全了这门婚事。爹爹托她转达,是正经谈婚论嫁的意思,要是郡公府有成婚的打算,就应该勤快走动起来了。

潘嬷嬷说是,“正是转运使夫人亲自去的,只是咱们夫人不在了,没处回话。柳娘虽抢着掌家,到底有头有脸的勋贵夫人们不拿她当个人,嫡女婚嫁禀报妾室,岂不是转运使夫人也成了不懂规矩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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