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难驯(86)

“嗨，周先生。”Andy是本次纪录片的总导演，看着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虽说是爱尔兰人，但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十五年，在这里安了家。

来之前，Andy看过周梧的资料，第一眼他就觉察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真的见面后，他讶异此人的生活状态——简直称得上极度封闭。

周梧要么去医院，要么去专业训练场馆，要么在家。除此之外，他几乎不接触任何外界，据说在以前，他有手机，但如今却很少使用。

在所有他出现的地方，不论是隐藏式监控摄像头、还是缜密至极的安保体系，都足以说明他的重要程度。

“你好，稍等我一下。”周梧有些歉意地说。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周梧才出来，两人在草地上边走边聊。Andy告诉了他拍摄原则和周期，他们不会干涉他的生活、或是透露他的一些个人隐私，包括最终剪辑权和审核，这些条款他们都与他的经纪人一一详细谈过。

“我们希望能从现在一直拍到你上赛场。不过你不用着急，这个项目是个长线。”

为了对周梧生活的影响降到最低，平常仅有一位摄像和导演会在，重要场合才会让整个摄制组都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拍摄的素材只能用枯燥两个字形容。周梧每天雷打不动的复健，他的经纪人会出现，后者大多数时间远远地看着，仿佛等一棵树结果、又像等一朵花盛开。看很久，人又走了。

摄像机也会跟进家里，让人惊叹的是，在如此优渥的生活中，周梧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天真——他觉得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平等的。他与所有工作人员都是朋友，在生活上大部分事情他依然自己做，与他相反的是偶尔出现在镜头里的经纪人，此人显然已经习惯生活的运转离不开大量庞杂的工作人员。

尽管后者将这一点隐藏得很好，他经常会表现得跟周梧喜欢的行为一致：比如说周梧打算去露营，周梧会自己收好背包、拉上帐篷，戴上骑行装备；而经纪人徐灏谦则是由管家和其他工作人员完成一切的准备工作，乃至整体线路图都会准备几套方案，由他看过。

于是周梧只会开心地看到，这里有两辆他们的山地自行车，然后他要出去痛快地玩。至于会发生什么，会遭遇什么，一切都是未知。

“这完全是两种人，”Andy在摄像屏幕后感慨，“‘徐’真可怜，他的生活没有乐趣和惊喜，尽管他很富有。”

摄像大哥耸了耸肩，“他可能不这么觉得，我看他乐在其中。”

摄像屏幕前，周梧完成一天的安排，在外时他总是很专业，尽管复健和按摩经常带来大量的疼痛，但他基本不会表现出来。

“或许你会错过资格赛，医生觉得还不行，”齐锐来通知队长，“现在的话还太勉强了。”

“好吧。”

周梧又养了两只马，都是大马，不再是从小马养起了，不过他还是总去给它们刷毛、喂食。

因为参赛和成绩的压力，周梧睡眠开始变得不好，Andy常常看到晚上的时候，周梧和他的经纪人深夜坐在露台上看星星。

有时两人争吵，周梧吵架时总是很激动，“您根本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像您，天生什么都有了。我是个牧区来的乡下人，每一个机会都对我很重要！您的理智是因为您很容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时两人聊天，徐灏谦总是很沉默，一言不发地听小孩讲话，再把睡着的小孩抱下楼。

如今连嚷嚷着让周梧当运动明星的小女佣也不说话了，她私下跟厨娘说：“阿梧原来做教练挺好，又没什么压力，跟先生一起到处玩玩，不知道多好。”

厨娘反而点她脑门，“你当人跟你似的，每天上完班就看电影逛街。咱们支持他就好了，现在连徐先生都不说什么的。”

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周梧的体型差不多恢复，也开始上马训练。

每次训练，几乎是无止境的挫败感。从前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如今却要花大力气，旁人又无法帮助。

“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喜欢骑马吗？”Andy问他。

“哦，当然。虽然现在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原来只要骑马就很开心，就像去游乐场玩一样，现在的话……”周梧笑了笑，“我想，喜欢马术带来的快乐，也要喜欢马术带来的痛苦。”

人为什么会一次次爱上带来快乐，又带来痛苦的事物？

除了枯燥反复的训练，周梧唯一一趟出门是和老东西一起去参加邱小小的婚礼。新郎正是叶参商，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把邱小小的“结婚恐惧症”和“潮人恐惧症”都治好的，但周梧还是要到场去把把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