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宦(48)+番外

馄饨的热气飘渺，河上的雾气也飘渺，旅人便透过双重的飘渺看向那艘画舫。

戚孤雪正坐在那艘画舫上。

他已经不再年轻，三十五岁了，还为了显得岁数大些蓄了胡须，就为了讨徐儒高兴。身上穿着套新郎官穿的红色喜服，喜服上绣着繁复的宝相暗纹，本该是喜气洋洋的装束，却因这新郎官眼里尽是空洞麻木而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榻上躺着的人身着凤冠霞帔，是十几个绣娘昼夜赶工制出来的，用的是金丝银线，远远瞧着就能看出其华贵不凡。可榻上的人双眼阖着，一动也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那人还活着。

戚孤雪就坐在榻上，静静地等着。

月余前，徐儒正同戚孤雪提笔罗列着年货需备些什么，猝不及防得就倒了下去。戚孤雪急急地把告老还乡的老太医捉了过来，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他效仿民间冲喜的传统，先备着寿衣与棺材，看天命吧。

这话说得婉转，婉转到戚孤雪恨不得自己听不懂。

他晓得自己的义父年轻时吃的苦太多，底子虚，自从来了江南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给他义父养着，企图把早先年的亏空养回来。十几年来徐儒的身体都还不错，谁能想到一发作起来便如此严重。

寿衣算什么冲喜，戚孤雪浑浑噩噩地想着，喜服才能算冲喜。

他匆匆忙忙地备上了喜服，甚至还把其他婚庆的东西备齐了，却拦不住徐儒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清醒的时候一天比一天短。两人都有预感，可谁都没有说什么。

直至今日。

床上的人手动了动，戚孤雪慌忙攥住那只手，就见徐儒缓缓睁开了眼，眸子亮得惊人。

“义父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些水？水一直温着正是不烫不凉……”戚孤雪想去倒水，徐儒却没松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还是黏在戚孤雪脸上，像是想多看他几眼。

戚孤雪凑近了些，把自己的脸贴上徐儒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冰雪，戚孤雪想把它暖暖，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他感觉到那只手的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脸，很轻很轻，雪花飘过似的，然后就停下来，不动了。

雪化了。

榻上的人嘴角凝了一抹笑，眼合上了，若不是胸膛没了起伏，看着真像是睡着了。

戚孤雪伸手探了下徐儒的鼻息，抖了一下便缩了回来。他怔愣住了，撑着床沿站起身，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等到缓过劲来，戚孤雪才稍微像有了些活气。他去寻来了提前备好的火折子，划了几下才划亮了，又去把那对龙凤呈祥的红烛给点上。火焰跳了几跳，竟还爆了个灯花，像是个好兆头。

桌上合卺酒摆着，两个被红线缠着的金杯立在桌上。戚孤雪倒上酒，又往里面撒上早就准备好的半包安眠的药粉，喃喃道：“义父您不能多饮酒，这合卺酒我便替您喝了。”说罢，将两杯酒饮尽了。

那安眠的药粉见效快，戚孤雪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喜靴都未脱就上了床躺到徐儒身边，像幼时那样把头埋进徐儒的颈窝里，腿搭上徐儒的膝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岸上的馄饨摊，许多人还在吃着碗里的馄饨。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瞧见了河上的异样，喊了一句：“诶？那儿是不是走水了？”

“河上怎么会走水，你在说什么胡话？”

“真的！真的走水了！你仔细瞧……是，是戚大人的画舫！”

岸上人骚动不已，河上的画舫烧的像霞光，把天与水都映出刺眼的亮堂。

火光冲天，残阳似血，天地作喜堂。

第46章 番外五 平行时空

将军阿雪x文官徐儒

戚孤雪瞧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回不过神。

身下的被褥是柔软的绸缎，浸透了青楼里的脂粉香；身边躺着的乍一看也是软玉温香，散乱的青丝底下盖着的是艳生生的爱痕。

这问题到不算大，毕竟昨日上朝时他已经被正直到近乎迂腐的御史大夫徐儒弹劾，话里话外责备他坑杀三百俘虏过于残忍，再加一条出入青楼、淫乱好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是，这身边躺着的人就是昨日弹劾自己的御史大夫徐儒，这问题就有些大了。

戚孤雪悄悄地起身出门唤来了亲信，隐去了这一夜荒唐，只是勒令他半个时辰内查清事由，随后又走到外间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揉着太阳穴分析起来。

昨日不过是武将间喝酒应酬，来青楼叫了几个清倌人弹琴助兴，觥筹交错间他回歇息的房间醒醒酒，走到床边才瞧见白日里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人如今化作绕指柔，衣襟散着，劲瘦的腰半露未露。他直觉不对，想去开窗通风，却被床上人先一步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