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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59)+番外

有那么一瞬间,徐西临想一把抱住他,把满肚子的话全倒出来,说“我不想干了,这世道被傻逼折腾得太操蛋了,我不想跟他们玩了”,可是话到嘴边,他狠狠地一吸,又都给吞回到了肚子里。

跟窦寻说这些干什么呢?他能知道该怎么办吗?

于是徐西临故意呲牙咧嘴地说:“不小心抹多了,戳一下还挺疼的。”

“笨死你拉倒。”窦寻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想象,也仿佛被大团的碘酒用力戳了伤口似的,激灵了一下,没好气地抱怨说,“大脑已经这样了,小脑还跟着一起萎缩……”

徐西临一边夸张地抽着凉气,一边笑嘻嘻地说:“过两年该痴呆得不认人了,没准抱着你大腿叫儿子呢,要不你先提前叫声‘爸爸’听?”

他话音刚落,楼下灰鹦鹉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随后门铃响了,外婆慢吞吞地站起来开了门:“小寻,你爸爸来了。”

窦寻:“……”

徐西临做了个鬼脸,把小药瓶从他手里接过来:“看我这张乌鸦嘴,把你真爸爸招来了,得,快去吧。”

窦俊梁的脸色就像他刚刚破了个产,暴躁都快从他翘起一角的小分头上溢出来了,大概是顾忌老人家,他死憋着保持镇定,阴森森地看了窦寻一眼,面沉似水地冲他招手:“窦寻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窦俊梁在他儿子面前没挺直过腰杆,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窦寻甩他脸色的份,今天居然反过来了。

徐外婆觑着他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地说:“就要吃晚饭了,有撒事体慢点再讲嘛。”

“哦,我们老家有点事,”窦俊梁双手插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那什么,大妈,我这就带他走,别耽误您饭点。”

徐西临听见窦俊梁不住地催窦寻,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自己的胳膊,放下袖子出来打了声招呼:“叔叔。”

他一露面,窦俊梁的目光一瞬间拾级而上,锥子似的钉在了他身上,徐西临莫名其妙了一阵,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窦俊梁僵硬地对他点了下头:“嗯——窦寻,你快点。”

窦俊梁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里,连锁都没锁,车门大敞地就扔在徐家门口,大步如飞地走出去,在窦寻上车的时候有些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窦寻还没坐稳当,他已经一脚油门把车踩飞了出去。窦寻差点被惯性甩出去,一把抓住头顶的扶手,感觉窦俊梁是吃错药了。

窦俊梁也不知道在跟谁撒火,一路闷不吭声,把车开成了近地火箭,一路飞回自己家,在车库里一脚严厉的刹车,车子尖叫一声,像是要把地面撸下一层皮。

随后窦俊梁长出了一口气,舌头在嘴里动了动,往座椅背上一靠,声音有点变了调子:“窦寻,我问你一件事,你给我说实话。”

窦寻一路上抓扶手就抓得手腕青筋暴跳,本来看窦俊梁就来气,还被司机暴躁的情绪传染了,嘴上没吭声,心想:“凭什么?”

窦俊梁习惯了他这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也没绕弯子,干脆一记直球摔到了窦寻脸上:“你跟老徐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窦寻:“……”

他一时愣了一下,被窦俊梁问得有点蒙圈,不知道窦俊梁特意把他从徐家拎出来问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自然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窦俊梁狠狠一砸方向盘,汽车“哔——”一声长鸣。

“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哑巴?”窦俊梁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从旁边抓起一个牛皮纸袋,劈头盖脸地往窦寻身上一砸。

窦寻可没拿他当过正经爸爸,本能地抬起胳膊肘一挡,当即就想回击。

然而那牛皮纸袋砸在他坚硬结实的胳膊上,没封严实的袋口里掉下一打雪片似的照片,有一张十分清晰的刚好落在他大腿上——那是徐西临刚拿到驾照要带他出去兜风的时候,他正要上车,徐西临在旁边拉车门,一手搭在车顶上防着他磕脑袋,这动作本来很像酒店门卫,可是徐西临脸上挂着一个温柔得让人不会错认的微笑,呵护的意思简直要从纸面上透出来。

剩下的一打照片都是跟踪偷拍的,两人勾肩搭背也好,打闹也好,都和别的男孩子一样,没什么稀奇的,然后窦寻看见了一张古怪的照片——照片上拍的是徐家正门,端端正正的一个房子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但拍照的人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来,用水笔在照片上勾了一个小圈。

那是二楼一扇半开半闭的窗户,刚擦过,光亮得被余晖一打像一面镜子,角度正好折射出屋里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这是什么,窦寻,你跟我说这是什么!”窦俊梁的太阳穴“突突”狂跳,“你……”

他满嘴污言秽语想破口大骂,想起这是他儿子,又险险地咽回去了,被自己哽得不轻,窦俊梁两眼通红地瞪了窦寻一会,压抑又强硬地说:“你搬回……我给你找个房子,离你们学校近点的,这边拿了毕业证就送你出国。”

窦寻敏感地听出了“搬回”俩字之后,窦俊梁临时改了口。他跟徐西临那点事骤然被人捅出来,窦寻震惊之下本来还有点心虚,结果听见这么一句,火气一下把心虚烧干净了,他离经叛道地说:“你管得着我么?”

窦俊梁:“……你说什么?”

窦寻偏头嗤笑了一声,把照片随手往旁边一扔:“我说——你管得着我吗?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天生的,有妈生没爹养,就这样了。”

窦俊梁险些让他撅个跟头。

窦寻翻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就下了车,窦俊梁气蒙了,追出来薅住窦寻的衬衫,一巴掌就甩了上去:“你他妈的……”

男人那手劲大得不留余地,窦寻耳畔“嗡”一声,牙尖在嘴里划了一条口子,血腥味顿时涌上来了。

窦俊梁就看那孩子像个被激怒的猛兽,他刚刚长成,爪牙尖利,一脸六亲不认的毒火和凶光,窦俊梁下意识地松手往后退了一步——以为窦寻要还手。

第48章 选择

可是窦寻没有。

窦寻只是阴沉沉地盯了他一会,掉头就走。

纵然窦俊梁辜负了他对父亲的一切期待,窦俊梁也还是生了他、给他名姓、把他养大、供他上学。

辜负了他的父亲也是父亲,没有儿子跟爸动手的禽兽道理。

“你这……这都是精神病!”窦俊梁压着声音在他身后说,仿佛怕惊动给谁听见一样,“我给你联系几个大夫……窦寻!窦寻你给我站住!”

窦寻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窦俊梁半辈子专注赚钱挥霍,从没在儿女事上费过心,窦寻就像一片不用浇灌照料就欣欣向荣的田,从来只给他长脸。

窦俊梁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困兽似的在原地抽了几根烟,怒气冲冲地摔上车门闯进家里。

吴芬芬早就透过窗户看见了这父子俩的官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压下心里的窃喜,红光满面地迎出来:“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窦俊梁现在已经连听她喘气的耐心都没了,他偏爱美丽的蠢货,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蠢货——尤其是该蠢货已经不那么美丽了。

“吴芬芬我告诉你,”窦俊梁指着她的鼻子说,“这事要是透出去一点风,我不管是哪个王八蛋说的,都找你算账,滚!”

窦寻仓促地被窦俊梁叫出来,身上一分钱也没带,秋夜寒如水,他身上很快落了一层轻薄的露水,而火辣辣的脸颊缓缓降温,继而彻底凉下来,只有牵扯的时候,带起一点针扎似的刺痛。

窦寻徒步走了八公里,将近一个半小时。

到了家,他也没急着回去,先在小区的花园里坐了一会,把兜里最后一根烟抽了——跟徐西临在一起以后,他慢慢地不怎么抽烟了,似乎也没有刻意戒,就是渐渐想不起来了。

那一盒烟还是很久以前剩下的,在风衣兜里装了一个秋天了,像一包总也不记得用的纸巾。

等到估摸着徐外婆差不多睡了,窦寻才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缓缓往家里走去,碰见徐西临迎着他出来。

“姥姥不放心,让我出来迎一迎你。”徐西临说着,目光在窦寻微微发青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滑开了,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一起回了家,进屋也没开灯,徐外婆出来问了两句,好在,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被徐西临三言两语地哄回去了。

窦寻郁郁的火气已经湮灭在夜风和露水中了,心里十分疲惫,上了楼,他也不去洗脸换衣服,刚进门就湿漉漉地一把抱住徐西临。

徐西临这才犹豫地问:“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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