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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60)+番外

窦寻不耐烦提窦俊梁,掰过他的脸,焦躁地堵住徐西临的嘴。

徐西临本来有六七分的猜测,至此算是都落到了实处。

憋了几年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见了光。他心里无可避免地茫然恐慌,然而还有一个窦寻需要他安抚,徐西临只好在心烦意乱中强行拉回神智,抬手环上窦寻的后背,缓缓地混着他的脊柱往下捋。

窦寻好像被纵容了似的,栖身把他压在门上,沉默无声地想从他身上寻求慰藉。

徐西临这会显然没有配合的心情,他假装没领会窦寻的暗示,扣住窦寻冰冷的手,揣进怀里捂了一会,同时回手打开了卧室的大灯:“给我看看你的脸。”

窦寻的表情僵硬得就像被抽了一巴掌,他往后退了一步,恹恹地避开徐西临的手:“算了,没事,我去洗把脸。”

徐西临:“等……”

窦寻已经反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徐西临烦躁地按了按额头,在屋里走了几圈,觉得透不过气来,总觉得最近一切都是一团乱麻,前前后后没有一件好事。

他开始琢磨窦俊梁是怎么发现的,越琢磨越不安,最后几乎要害起妄想症来,总觉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一样。焦虑一会这个,徐西临一会又想起到那份到现在都无心修改的合同,想起明天下午,他还要捏着鼻子再去和那些人打交道……

他简直有点不想活了。

徐西临在一片漆黑中离开狭窄的卧室,到起居室透气。

他大脑放空地在旧沙发上坐了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灰鹦鹉居然飞了上来,站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他。

这鸟稍微长大一点后,就显示出了聪明劲,它认得家人,从来不四处乱飞,有点小洁癖,自己掉了羽毛,会自己叼走,平时他们都不爱锁着它。灰鹦鹉歪着头,看了看徐西临的脸色,随即扇着翅膀落在了他胳膊上,把机灵的鸟头往他肩膀上一搭,毛还炸着,很是嫌弃地亲近了他一下。

徐西临忍不住苦笑——现在,全世界只有一只鹦鹉知道他不开心。

他深吸一口气,从旁边坚果盒里抓了两颗花生喂了它,一抖胳膊,让它飞了。

窦寻正在擦头发,看见徐西临进屋,就低下了头。

如果说窦俊梁往他身上浇了一盆烧红的铁水,徐西临方才不易察觉的躲闪就是在那盆铁水上覆了一层冰,一冷一热,一来一往,在他身上黏了一层牵骨连肉的铁牢。

然而面对窦俊梁的时候他刀枪不入,徐西临一个眼神却能让他万箭穿心。

窦寻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他一点也不傻,无论徐西临对他怎么好,怎么黏,他都知道徐西临的底线——徐西临始终觉得他们俩这种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他是醒着沉沦,沉到有一天喘不上气来了,说不定就仓皇逃走了。

徐西临望楼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窦俊梁那有几张照片,”窦寻说,“应该是在楼下偷拍的,不算很清楚。”

徐西临方才被灰鹦鹉无声地安慰了一番,总算能打起精神思考了——有人拍照,拍完交给了窦俊梁,说明应该是窦寻那边的事,什么人会没事跟踪窦寻一个普通学生?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窦寻就直接揭晓了答案:“八九不离十是他那智障老婆干的。照片上的场景应该是夏天,我记得周围邻居有几家装修的,可能是跟在装修队里混进来的——窦俊梁的面子就是天,他就算偷偷找人弄死我,或者弄死他的后老婆,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你放心吧。”

窦寻三言两语把徐西临从“全世界都知道了”的恐惧中捞了出来,一瞬间,徐西临确实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他就听出了窦寻这话里的讽刺。

“就算偷偷找人弄死我”和“你放心”放在一句话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徐西临不知道窦寻又钻了哪只牛的角,他舔了一下嘴唇:“豆馅儿……”

窦寻蓦地站起来:“我回屋了。”

真让他回屋这事就大了,徐西临训练有素地一抬手反锁上屋门,堵着窦寻没让走。

两个人静静地僵持了片刻,徐西临小声解释:“我没有担心那个,我有点担心你。”

窦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接的时候,徐西临下意识地想躲开,因为觉得窦寻看穿了他的畏惧和软弱。随后,他梗着脖子将这一点畏惧死死地盖住,拉起窦寻的手,声气和缓地说:“一切有我呢,不管你爸说什么。”

窦寻听了这句话,先是木然僵立片刻,随后神色到底还是软和了下来,徐西临就抱住他的腰,凑在他耳边一下一下地亲他,哄着他到床上去睡。

关了灯,谁也没睡着,徐西临数着窦寻的呼吸,窦寻则脑子里满是徐西临闪动的眼神,两人同床共枕,两处心事。

第二天天没亮,徐西临就起床把那份丧权辱国的协议改了,传到移动硬盘里拷好,准备带到学校去。一回头却发现窦寻已经起来了。

徐西临随口问:“今天有事?”

不怪他多此一问,因为窦寻这一段时间基本没什么课了,剩下的主要任务是毕业设计和相关实验。而拖延症这种大学生流行病在窦寻身上连一点踪迹都看不见,好多人都还没进入大四的状态时,他已经有条不紊地利用暑假梳理好了思路,打好了大纲,开学以后一天没浪费,回学校做实验记录数据,至今,别人的中期还遥遥无期,他已经写得七七八八了,没事就不太往学校跑了。

窦寻“嗯”了一声:“有个面试。”

徐西临关电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不是已经拿到保研了吗?”

窦寻随口搪塞:“实习。”

徐西临:“什么职位?”

窦寻迟疑了一下才说:“医药代理。”

徐西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窦寻本来在读研和工作之间举棋不定,现在终于在窦俊梁的逼迫下做了选择——窦俊梁凭什么以为他可以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徐西临又为什么总是不能放下心来?

不就是因为他是个身无长物的穷学生吗?

窦寻的金钱观淡薄,以前也从没有拿物质成就当过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

而此时,他心里来回响着几年前徐西临对他说过的话——等他强大,就再也不用顾忌别人说什么了

窦寻辗转反侧了一宿,混沌多时的路一下清晰明朗了,他打算毕业以后直接工作,有什么干什么,倒卖医疗器械也不错,然后在这期间自修一门计算机、财务之类应用性强的专业,就当自己没念过大学,干脆转行,从头开始。

早间洗漱出来,窦寻却发现本来行色匆匆的徐西临没走,甚至有点心事重重地站在那,像有话要跟他说的样子。

窦寻扬了一下眉,示意他有本早奏。

徐西临反复斟酌片刻才开了口:“是不是你爸给你压力了?没事,豆馅儿,咱们是真龙,不走狗洞,我还指望你将来能捧个诺奖回来呢,没必要跟屈就……愿意读书你就读,有我在,委屈不着你。”

窦寻当场点头,但听过就算,等徐西临一走,他立刻就换上衣服出门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高高飞起,带着十二分的焦虑,迫不及待地想向爱人展示自己尚且稚拙的翅膀可以依靠,不惜从悬崖上直接往下跳——

徐西临低估了窦寻的执拗,他跟窦寻告别后,就回了学校。

教育超市的王老师总算出够了气,放过了徐西临和他稚嫩的维生素,这件事总算是了了。

徐西临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身上又沉重有轻松。边走边用手机上网翻维生素的留言板。

留言板一夜之间刷了好几页。

“我靠,停机维护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这么个垃圾功能?”

“学长求不取消一周超市,打车去超市好虐……”

“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改。”

“教超也来搀和一脚,我有点想销号了。”

校园网上都是同门,相比外面的匿名论坛,简直就是一团和气,徐西临知道,这要是外人的网站,底下人才不会这么文明,估计早就破口大骂了。

连那位当年给他写过五千字策划的神人也留了言。

“我大概是最早一批维生素用户了吧,怎么说呢,经过了这么多事,有点失望是真的,每个人都有很多想法,你动手做了,确实能算很了不起了。以前你家水果质量很好,看得出采购是下了功夫的,可是现在把校内超市也包揽进来,呵呵,我已经预见到未来了,所谓‘维生素’,就是替各位把教育超市的垃圾水果拎回寝室吧?没什么意思。立足学校,始终不肯走出学校大门一步,老板视野有点小了。”

徐西临被这一段话压得喘不上气来。

而他还不肯放过自己,自虐似的把所有骂他的留言都看了。

据说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视觉记忆”,因此有时候被人当面骂了,当时虽然情绪起伏剧烈,但是时过境迁,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是钻进眼里的文字不一样,人看完不会有什么大起大伏的感觉,它却总能盘踞在记忆里很久,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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