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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301)

“太差劲了,怎么当的警察,打个人都能出了事。”余罪很不中意地道,拉着愕然的董韶军问:“打的什么人?”

“一起绑架未遂案嫌疑人,绑了个初一学生。”董韶军道。

“人质呢?”余罪问。

“饿了几天,解救出来了。”董韶军道。

“这种嫌疑人打死都活该。”余罪道,浑然不当回事。

董韶军苦脸了,他一贯惯于把嫌疑人人权和公民等同论述的,可身边偏偏都是这种疾恶如仇,甚至本身就怙恶不悛的同学,实在让他无语得很。余罪看他表情不对,他不屑地道:“怎么了?又要说我没同情心?”

“不是,我是觉得组织上把你扔在羊头崖乡,这个决定相当英明。”董韶军收起了牙疼的表情,撇着嘴道,一说挨了余罪一脚。

不过接下来受到震撼的是董韶军了,一听说市里有警察专程为偷牛的来了,全村扶老携幼几乎全部聚到村委了,丢牛的农户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说着扑通就跪下来了,大人一哭,不少怀里抱着的娃娃跟着嚎,场面乱糟糟的,可所有的眼光都是传递着一种情绪,期望和信任。

穷成这样了,还遭了贼,这事怎么着也人觉得心里堵得慌。村委和指导员齐齐出面,才把村民劝走了一大部分,这时候,余罪设想的现场勘察才正式拉开帷幕。

张关平和李呆背着干粮,水壶,李逸风帮着扛董韶军带的一箱器材,一行人先行上路了。余罪和马秋林告辞着指导员王镔,让指导员守着村里,他们俩最后跟上来了。

雪后放晴的乡村风景煞是好看,漫山的松柏青青郁郁,偶尔有未化的雪像个白色的头盖,压着松枝柏顶,像天上一片俏皮的云倏而进了视线。不经意间,不起眼的土堆里,石头后,蓦地会蹦出一只受惊的兔子,吓人一跳。行走不远,微微气喘时,呵出来的气像一片水雾,空气清新得好不怡人,让城市生活惯了的几人齐齐做了深呼吸的动作。

“小余,在这儿干得怎么样?”

马秋林停了停步子,笑着问道,他也兴奋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就那样吧。瞎混呗。”

余罪道,和马秋林站到了一起,前面那拨,已经找到了第一堆牛粪,正在看。

“我怎么觉得不像瞎混,你挺敬职的嘛。”马秋林道。所指自然是丢牛一事了。

“就敬了一回,让您碰到了……没办法,您看这丢了牛的庄户人,多可怜,这有些贼当得太没底线,羊头崖乡都穷成这样了,还有来这儿偷东西的……哎。”余罪苦着脸道,很是生气。毕竟把他的幸福悠闲生活给搅了。

“呵呵,看来你找到当警察的动机了。”马秋林笑道。

“动机?”余罪愣了下,这是个侦破名词。一般只用于嫌疑人作案。

“对,动机……有人说人性本恶,也有人说人性本善,我活了这么大才觉得,人性就是人性,没有什么善恶,就看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着什么事,还有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你做得很好。”马秋林道。

“谢谢马老夸奖啊。”余罪不好意思地道,还真没想那么多。

“不是夸奖,接下来我要说,你做得也很蠢,不知道你什么感觉?”马秋林笑道。

余罪一愣,僵住了,不解了,没想到这个盗窃案专家会喷出这么一句话来。

看余罪不解,马秋林背着手慢悠悠走着,边走边道:“我从警三十多年,一共处理过一千七百多起盗窃、扒窃类案子,这种案子说起来都不算大案,可比任何大案都要头疼一些……第一,警力的经费投入会很大;第二,侦破的难度相当大,定罪的难度更大,如果入户盗窃还可以,可这种在荒山野岭偷牛的案子,你恐怕连痕迹检验都用不上;第三,即便抓到嫌疑人,大部分时候赃物被销、赃款被挥霍,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你不该给村里人期待那么高。我简单地问你个问题,即便人能抓到,牛已经卖了,钱已经花了,你怎么办?”

“啊?这……”余罪愣了,感觉还是年轻了点,一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着:“没想那么多,看村里人可怜,就答应了。”

马秋林看着显得有点幼稚,不过却很让他中意的余罪笑了,笑着道:“再退一步讲,很可能人都抓不到,你怎么办?手法这么熟练,肯定是老贼。”

“我觉得应该能抓到,手法偷到这么熟练,恰恰说明他不是头回作案,应该有迹可寻。”余罪反其道而行。说得马秋林愣了下,兴趣慢慢地起来了,他蹙眉问道:“可我从村里人、指导员以及乡警的介绍里,没有觉得哪儿露马脚了,连起码的目击都没有……从这里开始,走小路,十一公里就是二级路,失窃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你觉得能追回来?”

“我不准备追。”余罪道,很不服气地说了句:“我正找他把牛偷走的作案手法。”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不过用处可能不会很大。”马秋林道,脸上疑心仍然很重。

“马老,您是在打击我,还是在刺激我?你的立场是不是站得不对?”余罪笑着回问,觉得马秋林的表现很出乎他的意料,老是泼凉水。却不料马秋林一下子笑了,笑着道:“我其实很想帮你,邵万戈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犯罪研究处和我们一帮老家伙们聊天,聊了全省十几个大悬案……凶杀、抢劫、绑架勒索都有,不过有一个我想你会很有兴趣的。”

说着,他回过头来,很郑重地道:“其实有一例延时最长,一直有相当争议的就是偷牛案。”

“不会吧,这都能中奖?省里悬案里有偷牛案这一说?”余罪吓了一跳。

“现在说不准是不是中奖了,不过从四年多前第一例大宗偷牛案发生在偏关县之后,迄今为止各地已经发生偷牛案件大致有一千六百多起,少则几头,多则十几头,从山阴、雁北、吕梁,由北而南,今年蔓延到太原周边了……对此各市都下过工夫,不过收效甚微。侦破的案件不足三成,认罪的占不到一半,至于追回赃物的,连一成都不到。这也是我一听说羊头崖发生类似案件马上就来的原因。”马秋林笑着道,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余罪的表情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愕然,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第一是地域性,案发地都是这种荒郊野外,取证的难度相对较大;第二是时效性,等你有眉目,牛早被做成牛肉、牛肉丸子、牛肉汤一类的了,就捉贼也拿不到赃。第三嘛,不用说了,发生在农村,都是警力薄弱的地区,起码的警务素质都不具备。

余罪愕然到郁闷了,早知道就多呆一天不回来了,他严重怀疑是指导员把他往坑里推。

正想着笑话就来了,远远听到李逸风“啊!”一声鬼叫,惊得余罪和马秋林紧张地奔上来,却不料李逸风捂着嘴,指着正勘察一处地方的董韶军,那董韶军正夹着一堆掰开的牛粪,细细地嗅着。

“你鬼叫什么?”余罪生气了,估计是被马秋林说的。

“那么恶心,我还以为他要往嘴里放,尝尝呢。”李逸风道。众乡警噗噗一笑,惹得余罪踹了几个人,等他回头想解释一句时,却愣了。

董韶军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在看着那堆粪便,周文涓戴着白手套,持着放大镜在细细地观摩着一处结冰的地方,似乎那个普通的地方让她很怀疑似的,那儿的颜色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

“麦秸的纤维,还有玉米秆的,这个排泄时间应该在二十个小时左右……按这里的温度计算,应该和案发时间吻合……文涓,这儿牛的主饲料是什么?”

“你刚才不说了,麦秸和玉米秆,还有高粱秆,冬天没什么吃食……这儿的粮食产量不多,也不可能用机制饲料。”

“它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拉了一泡屎呢?在这个地方应该停留了超过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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