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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352)

今天初八,天气不错,准备到集市寻找嫌疑人的一行弃了警车,单乘一辆加装防滑的小客车上路了。这地方开车都有难度,雪后方晴,刚清开的路面还有一层雪泥,车不时地打滑,不过开得很稳。卓力格图看到了众警的担心,直道着路上的雪已经清理了,镇川这地方,只要不是雪暴天气不迷失方向,还是很安全的。

是很安全,出县城向北走,一望无垠的雪野,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银光,偶尔凛冽的风吹过,挟着一片雪屑,视野里只有一条清理出来的路伸向远方,一条孤独的路,直把白色的雪野分成两半。

“这地方真叫人胸襟大开呐。”董韶军看着景色,笑着道了句,车厢里几位抽上烟了,即便不抽烟的,呼出来的都是水汽,像吞云吐雾。温度零下十几度,在这个环境里当警察,相比之下,在座的恐怕都觉得先前的工作要算天堂了。

“卓哥……你们这地方要抓个嫌疑人可难了啊?”孙羿道。一眼过去的都是平原,如果不下雪,这地方能闭着眼开车,根本不用打方向。卓力格图笑着道:“确实难,到省境线了,出了堡儿湾就是内蒙大草原。不过最难的不是抓嫌疑人,而是现在自驾旅游的人老是胡跑,一迷失方向,都是让我们出来找,一找就得几天呐。”

“这地方没啥坏人吧?连人都少见。”吴光宇说了个判断,走了这么远,难得见几处房宇。

“未必,要不我都不会认识你们邵队长。”卓力格图笑着解释着,和邵万戈有过几面之缘,对此人直竖大拇指。这地方不是没有嫌疑人,而是聚集了很多外逃的嫌疑人。出省境的大草原、草原上这些年兴起的煤矿、电厂、牧群,随便走一个地方都得几天的工夫,正适合通缉的嫌疑人藏身,大多数人都像穆宏田这个人一样,仅仅是以一个绰号的形式存在。

说到这里,明显地看到了余罪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忧色。董韶军明白,如果案发的起源地就在这里,而这里的环境又像卓力格图队长讲得那样,那要抓捕可就困难得多了。

车行半途,四面漏风的小客实在不怎么舒服,不但不舒服,还冷,好客的卓队长从车上找着水壶,递给远道而来的同行。李逸风先灌了口,马上被辣得直撇嘴,不是水,是酒,高度酒。卓队长哈哈大笑着,传给下一个人。各人抿了几口,都有点受不了这种刺激,不过火辣辣的感觉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凉意少了不小。

坐在后面的董韶军喝得最少,他把酒壶递给卓队长,随口问了句:“卓队长,你们这儿的牲畜交易,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偷来的?我是说,我们前两天讯问过一个嫌疑人,他偷到牲口,一般都拉到这儿卖出去。”

卓力格图听到了这句话愣了下,似乎稍有不悦,不过很意外地是,马上又笑了,笑着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自己看吧。”

态度不冷不热,看来蒙人就是这种性子,似乎对喝酒不太豪爽的男人没好脸色,他能看上估计就张猛了,两人坐到了一起,互撒着烟,在笑着说什么。

磕磕绊绊走了两个多小时,堡儿湾在望了,一眼望去过,刚刚纠结的答案不言自明了。白色的田野又成了牲畜的海洋,放眼望去,成群的牛羊被骑马的汉子赶着,几十辆各色货车排在个方阵等待着,牲畜群外,又有数百上千人的队伍在蠕动着,场面煞是壮观。

“每到集市,牧民就赶着牛羊群来这儿交易,夏秋的量更大,来这儿拉牛羊的最远还有南方省份的,就这么多的量。你们看看,哪群像偷的?”卓力格图笑着问董韶军。

都傻眼了,这尼马可比大海捞个针难多了,嫌疑人好歹还有个体貌特征,这牲口总不能个个描摹一下吧?

地方的民警把车泊了大货车的边上,一看都是拉牲口的专用车,四边围栏焊着一人高的钢筋网,有谈成生意的,车一掉头,车厢倒回到一处缓坡处,牛羊就被赶着上车了。

董韶军异样地看了余罪一眼,两人心意相通,这办法和羊头崖乡偷牛那办法一样的,不过也同样没有可查性,拉牲口的估计都会。

“小成,一会你带一组啊……你们谁带头,咱们分成几个组,两人一组,分开问,其他话不要说,就问草犊子在不在。不要找牧民问,就找那些拉牲口的问。要问干啥,就说要点皮毛货,他有路子。”

卓力格图队长安排着,司机带着孙羿、吴光宇一组,李逸风抢着和卓队长凑一块了,余罪和张猛一组,董韶军只好领上两位傻不拉叽的乡警了。跳下车,车外比车里更冷,一行人俱是裹裹厚厚的冬衣,分散着朝着谈价格的人群踱去了。

……

“嗨……谁见草犊子啦?”卓力格图在问话,很不客气,一群围拢着谈价格的人都摇摇头,看一眼自动忽略了。

李逸风算是发现了,这儿不但牲口多,而且人个个长得也像牲口,差不多都是卓力格图这种膀大腰粗的货色,说话粗声大气,就着烈酒,抽着手卷烟,那卷烟的味道,比牲口身上的味道还冲。他不时地掩着鼻子,躲闪着地上的牛羊粪便,忙不迭地跟在卓队长的背后。

司机带着孙羿的吴光宇在人群里转悠,偶尔说话却是把孙羿和吴光宇听懵了,是蒙语,一群皮袄裹着的货叽里呱啦那么一说,像老羊小羊说情话,说着一群人哈哈大笑。什么意思那是一句不懂,回头司机给两人小声说着,来这儿的人半汉半蒙,普通话通用,可蒙语听着更亲切,至于问话的结果嘛。

“他们说年后有段时间没见到草犊子了。”司机道,给孙羿和吴光宇又泼了盆凉水。

交易就那么进行着,一直有拉满一车牛羊的货主走,也一直有赶着牲畜群和开着大车的货主来,偶尔间也能看到市场管理的影子,就穿身不伦不类的制服,在人群里的转悠。董韶军和两位乡警被人群和牲畜群淹没后早傻眼了,偶尔拿着照片问个人,人家一看他那样,理不理,摇头而过。

看来没有当地人指引,想搭句话都难。

余罪和张猛走得最远,几乎到了市场的边上,他大致看了下整个市场的情况,脸上的忧虑却是更深了。

“你觉得草犊子藏在这些人群里?”张猛问道。

“不是觉得,是肯定。这是鱼龙混杂、隐藏形迹的好地方,看车牌,货源几乎是输送到全国,想接触咱们省的牲畜贩子,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余罪道。

“那不更好,把他揪出来不就得了。”张猛想当然地道。

“呵呵,你觉得要藏在这一片,你找得出来吗?”余罪一指,几处牧民扎营的地方,以这种市场为中心,几个像小山包一样的帐篷就那么竖在野地里,远远望去视线里能看到十几个,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想了想其中的难度,张猛吸着凉气,大话全给咽回去了。

从进场一直到中午没有什么进展,午饭就在场地里吃的,那儿有专门给货车司机和贩运者准备吃食的地方。不过这地方是有史以来众人见过最差的地方,一盒方便面要二十块,炒盘青菜得五十,羊肉反是这里最便宜的,比方便面还便宜。卓队长直接点了半只羊,可谁知道那羊肉是煮得半生不熟的,带着血水就给你端上桌了,除了卓队长和司机吃得津津有味,那几位愣是下不了口。

“哎呀妈呀,这吃了不会拉肚子吧?”李逸风看着卓队长大口撕着,把一块脊骨给了剔下来,稍有紧张地道。看了看队长那抓骨头的黑手,最终还是把骨头给身边的李呆一放:“呆头,你吃,多吃点。”

“没煮熟,还生着涅。”呆头啃了两口,抿着嘴道。

“这儿的气压低,水沸点到不了一百度。说起来这味道已经算不错的了。”董韶军小心翼翼地嚼着半生不熟的羊肉,说了一番在营养学上讲,这种吃法可是很科学滴。卓力格图刚赞了个,却发现除董韶军以外的其他人,都埋着头,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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