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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807)

“说吧。”许平秋不动声色道,递着证件,进看守所。

“为什么我觉得您在听案情的时候从来都很简要,但恰恰关键的部分,别人看不到想不到的地方,您却做得到呢?”肖梦琪问,闪烁着忽灵灵的大眼,毫无疑问,这种眼神是所有男人都不会拒以千里之外的。

“我不看案子,我只看人,找最合适的人去做它就行了。”许平秋道,瞥了肖梦琪一眼,背着手头也不回地道:“比如我就看得出,你刚才这话有拍马屁之嫌。”

肖梦琪哧一声,羞赧一笑,许是真有,她讪然又道:“那我就继续拍许副厅的马屁,第二个问题是,我们来这儿见杜立才,还有什么意义?”

许平秋停下了,踌躇片刻,审视着肖梦琪,突然问道:“你怎么看杜立才?”

“死有余辜。”肖梦琪道。

“那马鹏呢?”许平秋又问。

“死得其所。”肖梦琪想想,大胆地道。

“不全对,杜立才的资历比马鹏还老,他明知是死路还走到现在,也许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就是死得其所。”许平秋道:“反观马鹏,如果从法律的角度讲,他又何尝不是死有余辜呢?我们当警察不排斥有人情的成分,可不要让人情主导你的思维。”

“哦,我好像明白了。”肖梦琪肃然道,明白领导的良苦用心了。

“那你告诉我,意义何在?”许平秋问。

“让更多的人,不要重复他们的路。人治终究还是要用法治替代。”肖梦琪道。

“对,防微杜渐,从坏人身上能学到的东西更多。你快学会当领导了。”许平秋转身走着,边走边道着。

“那什么时候,才算真正学会了呢?”肖梦琪大胆地追着问。

“什么时候不近人情了,就学会了。”许平秋回头看了眼,轻描淡写地是如是说:“尽管我很痛心,但我不得不承认,从法治的角度看,马鹏和杜立才都该死,只是我们人为形容成死有余辜和死得其所。”

一言而走,好像这是事实,肖梦琪踌躇了下,意外地想起了余罪,他的处理意见迟迟未出,似乎在下面看来确实不近人情,可如果站到领导的角度来看,对这么一位出名的“黑警察”进行嘉奖,又将把法与理,置于何地呢?

她有点纠结,就像看到杜立才堕落一样,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她依然强迫着自己接受,跟着许副厅长的步子,进了监区。

……

两年前……

载誉归来的广州6.23跨省贩毒案专案组着实风光了一时,时任专案组组长的杜立才在那时达到了事业的巅峰,不过随即又掉到了低谷,在竞聘副局长人选的时候,他出局了。一名年轻有为的干部后来居上,坐到了分管副局长的位置,曾经向他敬礼问好的属下,现在颠倒过来,他需要站着向这位汇报工作。

他记得,那一夜他喝了很多,醉醺醺地回去,巡梭在家门口的时候,最终没有进门。

家、单位,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个地方,都无法容纳下他了。

生活就是熬着,特别是缺乏激情时候,就那么熬着,他很刻板,刻板中带着颓废。

不过在不久之后他遇到了一个让他重燃激情的女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钱而且也有花容月貌的女人。他记得是在一次下班的途中偶遇的,天下着小雨,那个女人的车蹭到了他的车,然后他有点忿意地下车质问,再然后……却发现这是蹭出火花的一次邂逅,那个女人不但赔了他车钱,还几次登门道歉,然后两人认识,相约,在她温婉的、带着醉意的眼神中,讲了很多家庭的不幸,两个人像知己一样,从饭局到约会,从陌生到亲密无间,仅用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他叫顾晓彤,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市委一位领导的女儿,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仕途上,都让他发现了重燃激情的机会。

她很有钱,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把他打扮得很帅,帅得年轻了好多岁。

她说她喜欢他阳刚的样子,于是心态也跟着年轻了。

她说她要把他打造成一个成功的男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入股第二制药厂投资的事,尽管他隐隐觉得里面有很大问题。

不过在拿到额度很大的分红后,其他都不重要了,他知道主宰这个世界的并不是公道和正义,就像他积功升不上去一样,有很多寸功未建却仕途得意的人,有一千种办法能达到目的,最起码他知道,顾晓彤能轻松拿到很多畅销的处方药批文。

两个月前……

那个突来的电话打破了宁静,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他更没有想到,认识的潘孟老板,就是九处专案正在寻找的“金龙”,当顾晓彤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时候,他苦思冥想了一夜,他知道败露的后果,自己会走上绞刑架,而那些幕后会有很多种办法脱身。

于是,他炮制了那样一个绑架的故事,自己却悍然举枪杀了重要知情人沈嘉文。

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药厂只要搬迁走,他就可以逍遥法外,和心仪的女人双宿双飞了。这是她答应过的,她和戚润天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戚润天有多少情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事情比想像中难缠,如果仅仅对付九处并不是那么难,那些人捂着都生怕出丑,正便于行事。可意外的是禁毒局工作被全部停了,接手的刑事侦查总队不按常规出牌了,数次大规模清扫和重点打击,几乎就要险险摸到要害了。

他知道这种手法出自何人,更清楚这个人会借谁的手,于是他又突发奇想,用另类的方式接近着原来的队伍,而且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很接近、很接近成功了。

可在最后一刻却功亏一篑。

钢筋封闭的甬道里,铁镣拖着哗哗的声音,杜立才在亦步亦趋走着,仿佛一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漫长得他有时间来检点自己所有的疏漏。

两周前……

门响时,他知道谁来了,上前开门,然后一支枪,一支黑洞洞的枪顶上的他的脑袋,是马铄,两人演戏,可没想到马鹏的拔枪速度更快,在第一时间已经抽出了枪,马铄枪口的威逼下,马鹏慢慢地放下了枪。

他知道马鹏不会妥协,在放下的一刹那,两人同时拔枪射向马鹏,即便是那只右臂中枪,马鹏依然向他开了一枪,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杜立才,老子一直就觉得你不对劲……咱们两个黑警察一起死吧。”

他腿部中枪,不过更让他恐惧是马鹏那愤怒的眼光,那一刻,他很后悔。

而现在……

手铐、铁镣,他最熟悉的东西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东西居然是如此的沉重,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觉到,自由面前,一切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觉得自己错了,也许该早点同意离婚,给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自由,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怨气。

他觉得自己错了,也许不该同意顾晓彤的邀约,那些在名利场上打滚的女人,床上的话怎么可能相信,她们最在乎的,怎么可能是感情。

他觉得自己错得很离谱,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万万没有料到,几个曾经是他眼中菜鸟的小警,就把他们折腾的灰头土脸,他甚至不敢想像,有人敢飙着一百多迈的速度直接撞向他的车。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他站在了许平秋的面前。

“坐吧,不必向我敬礼了。”

许平秋面无表情地道,指指被审的地方,那是个水泥墩子,有隔板,法警会把嫌疑人的手铐在水泥墩里镶进的钢筋环里,一般情况下,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都享受这种待遇。

“说点什么吧。”许平秋道,点上了烟,肖梦琪打开了录音。

“没什么可说的。”憔悴的杜立才,两眼失神,满脸胡茬,人显得很削瘦,车祸时他受伤不重,被气囊蹭破的脸皮几处结痂,整个人显得有点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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