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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男绿女(1017)

条件很优厚,不过越优厚越让杨伟心里没底。但凡有重大案情的人才会享受到单间待遇,杨伟倒不认为自己的案情有多重大,如果单单是朱前锦涉黑案的牵涉,或许在凤城看守所蹲着就能解决了。这事想来想去还是在伍利民身上,利箭行动中把伍利民当做最后的在逃重犯,甚至于发出了红色通缉令,这么两个大行动,就剩这么一个小尾巴了!公安肯定要除之而后快!

可又能怎么样?难道把利民送进来?

省厅和凤城这帮警察没错,伍利民该抓!可杨伟同样认为自己也没有什么错,伍利民,不管他怎么落网都不该是自己供出来!杨伟心不在焉地躺到了床板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想着刚刚严处长的表情,难道?难道伍利民真的会投案自首?小伍从当小混混到歌城混小保安,撑死了就是进了派出所和片警打过交道,既然他贩毒了,既然身边的人很多倒下了,那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罪有多重!即便是把一百公斤的毒品上缴了,这罪说起来仍然不轻!他心里应该清楚。

杨伟宁愿相信这是一个谎言!

牢笼,钢筋水泥的牢笼,隔绝着视听,隔不住思绪的乱飞!被解押到省城,从听到这个名字开始,杨伟有点冷静不下来,眼前总是浮现着那个帅气、孱弱、白净的脸,经常梳着小中分头爱在女人堆里鬼混的小伍,现在,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

……

那天……那天……

伍利民被蒙着眼,捆着手缚在马背上,要过的是沙漠边上的流沙区,是自己曾经走过的地方,风卷尘沙的时候遮天敝日,初次见到人都会吓得手足瘫软!

想起了那段逃亡的路,杨伟自己都唏嘘不已!一路上,很怜惜,很茫然,也很矛盾,那条路是缉毒走过的路,却不料那次成了协助着毒贩逃跑的路……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是雪山掩映下的戈壁滩,杨伟依然很矛盾,这里曾经是两个战友埋骨的地方,而今天自己却带着一个毒贩逃到了这里,一路上,杨伟有很多次手握着枪身,想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把这个人毙命到枪下,茫茫草原的戈壁,偶而星星可见的白骨,在这里杀了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可每一次看着伍利民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都不忍下手,那眼光里,透出来的是信任,根本没有怀疑过大哥已经起了杀心。

每一次握着枪身的时候,杨伟的眼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王虎子的老屋里,一干混混们隔三差五送着吃的、喝的,围着床边关切地问着病情;会不由自主地想,白水的出租房里,一干兄弟围着火炉喝酒撒疯,快意之极;从街头混混到锦绣的保安,一直是相依相随着。可这曾经朝夕相处的兄弟,却成了十恶难赦的毒贩,一百公斤的毒品,拉到那里都是枪毙,杨伟知道,让小伍落到警察手里,会是无休无止的审讯,折磨到最终还是要上刑场,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一个了断!就像身受重伤眼见不活的战友一样,补一枪,是在帮他!

在这种心理煎熬下走了几千里,依然没有拔出枪来。

那一天,接近目的地的那一天,当杨伟双眼通红地说出自己矛盾的心里的时候,却不料伍利民很决绝地说道:“哥……我知道我让你很为难,我这一百来斤交给你了,不管你把我交给警察还是送我逃走,再不给我两枪把我就地埋了,我认命了,我不怨你,要说刚开头我还真害怕,这一个多月走过来,我也想通了,再活三十年、二十年,人总归还是要入土的,我从小父母离异后各自有家,再就没人待见过我,是跟了大哥你我才混了个人模狗样,活着的时候,该享受的我享受过了……死的时候,能让大哥亲手埋了我,给我烧两刀土纸,是我这辈子修来了福份。”

杨伟记得很清楚,伍利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直视自己再无任何惧意。那个眼神,杨伟很熟悉,曾经在卜离的眼中看到过同样的东西,缓缓地起身后,猝不及防地连开六枪,伍利民像一截木桩一般,轰然倒在戈壁滩上……

枪响之后,一切都重归于寂静了……

过了很久伍利民才醒过来,挪了挪身子,却见杨伟就着滩上生了一堆火,正烤着罐头,讪讪地起身,刚刚六枪,十米的距离,都在耳边炸过,擦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当时看着大哥的眼色里吓人,他还以为真的要毙命在这里,糊里糊涂被吓晕了!

“哥……”

小伍半坐在杨伟身后,轻轻地喊了声!

“你有勇气了,可还没有胆气!不管是将来被警察追还是被押上刑场,你会吓得尿裤子的,这会让人耻笑你……既然你选择了死路,就要无所畏惧的胆气,即便是子弹已经射进了你的身体,你也不能倒下,更不能被吓晕!怎么生存我教过你了,能不能活下去,靠你自己了。如果不想那么快死的话,就让你的胆子先大起来,让你的心先狠起来……”坐着的杨伟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匕首拉着罐头盖放到了身边,示意伍利民过来。

“哥,我……”小伍挨上来,一脸惊惧,刚刚几枪吓得不轻。

“呵呵……疼吗?”杨伟,像看着小弟弟一般,抚过脸后的擦伤。

“不疼!”伍利民强自装着摇摇头。

“拿着吧!”杨伟把枪的盒装的子弹扔到伍利民身边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过了戈壁滩向北再走五十公里,有一个种棉花的瘸子,是我的一个战友,告诉他你是谁,他会收留你的。我原本很想杀了你,你犯的罪,落网后就是一个死,与其让你再去受折磨,还不如给你个痛快……可我下不了手,卜离已经那个样子了,我下不了手,我们兄弟一场,我下不了手。”

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杨伟唉声叹气着,很释然了。

“哥,对不起……都怪我,一见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糊里糊涂走上了这条路,我……我……”

伍利民呜呜地哭着,一下子触景生情。

“伍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男人一辈子走错路走对路都是路,挺着胸膛站着撒尿的都是爷们,往下的路靠你自己去走了,靠近边境线,这里历来很乱,几十公里都没有一个派出所,不像内地查得那么严。种棉花、贩皮货、跑单帮、到新开油井干活,都能活下去,没有人会深究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只要你不再犯案子,警察没有那么容易抓到你……出境很容易,实在不行就出国吧!身后的事不要想了!……伍,将来一个人过,害怕吗?”

杨伟说着,把包袱里的东西都解下来留下了,几叠钞票、假身份证、干粮、水,都挂到了一个马背上。

“不害怕。哥……我们一起出来,警察不会怀疑到你吧?”伍利民擦着眼睛,有点担心地说道。

这话,让杨伟多少有点感动,这个时候了还想到的是别人,很复杂地看了一眼,勉力笑笑说了句:“呵呵……肯定会,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哪里,过了今天,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哪里!”

伍利民站着,有点心虚地问:“哥,我要投案自首的话,能判多少年?”

“哎,不知道!贩毒贩了两年,藏毒一百公斤……我怕就是自首也是个死呀!我这次回去把你藏的货先交了吧,万一你将来被抓,好歹能给你减轻点罪行。那怕就判个死缓也有个盼头……好了,别磨磨叽叽,今天晚上开始你就成一个人,伍利民从此消失了,不想被抓住,就别想回家、别用银行卡、别和认识的人打电话,断了所有的线索,藏得越深你越安全……我走了,你保重吧。”杨伟说着,牵着一匹马。

一路走了几千里终于到了分手的尽头,杨伟回头再看伍利民,一脸的戚然和不舍,长叹了一口气,上马驾得一声,马儿得得跑起来了……跑起来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伍利民傻傻地站在原地,呜咽着有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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