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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男绿女(780)

小伍元,静静地躺着,再没有往日活泼的生气,景瑞霞每天过来都要看几次,平时就很待见这个乖巧伶俐的孩子,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发生那怕一点点奇迹,让小伍睁睁眼……每一次,景瑞霞都是抹两眼泪黯然地离开了这里……这群人里面,谁也该死,偏偏这个小伍元却是没有什么劣迹,偏偏是个没有什么劣迹的人,遭到这么大的报应……

转入普通病房的周毓惠和景瑞霞相对情况要好一点了,景瑞霞脸被安全气囊蹭破了几处,皮粗肉厚已经结了一层痂,不细看已然认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周毓惠要差一点,除了脸上迎面的几处蹭伤,右臂骨折,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从十几米高的河沿上蹦下去,有轻微的内出血。俩人住在一个病房里,已经能够下床的景瑞霞颇觉有点愧疚,一直照顾着周毓惠的起居。

三天了,周毓惠没人的时候就傻傻地靠着床头发愣,有时候连景瑞霞说话也不多搭理。让景瑞霞觉得这保镖当得实在脸红,不过后来发现,周毓惠在这件事,根本没有怪自己的意思。

三天了,平时花钱卖通的关系,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没有人再上门;平时训来训去的手下员工,也没人敢上门;平时觉得人还不错的生意伙伴,都没有人再上门;除了这群脑子不太灵光,叫嚣着要报仇的混混们,再没有其他人来,来看的人都是一脸悲戚,周毓惠知道这群混混虽然平时谁也难得服气谁,但一有了事就是同气连枝,比亲兄弟还亲。也许,和他们这些年的经历有关,都知道只能绑在一起才活得下去,不过现在,想绑也绑不到一起了……

这三天,周毓惠唯一想明白的事就是杨伟为什么把王虎子这蠢头蠢脑的一家当成自己的家。这三天来得最多的就是月娥,有时候甚至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胖小子,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提着一保温瓶的面食来病房,看着周毓惠吃完,收拾干净才走,木讷不太多言的月娥总是很憨厚地笑着,和满嘴胡扯的王虎子恰恰成了反比,一个惹人怜,一个讨人厌,不过这个时候,周毓惠却是重新感觉到了两年前曾经包围着自己的那种俨俨的亲情。常常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和着泪往下吞。

感动,也许不需要几百万、几千万的资本,只需要这么一碗亲人熬的汤、亲人拉的面!

曾经无数个时候,周毓惠在与人交往中多多少少会有一种优越感,但在这朴实的一家面前,优越感被击得粉碎,有几个瞬间,周毓惠突然想起了杨伟的话,杨伟无数次讥笑自己是财迷的话,也许杨伟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这个世界上,钱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了,多得数也数不清楚,像关心、像爱,还像刚刚逝去的那两条生命,像那个至今还没有清醒的人……

她记得,不几天前杨伟曾说过,将来也许自己能坐上大街上抹泪已经是很幸运了,不幸的是,这句应验得太快了,分别没有几天她就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上流泪了,而可怜的大炮和三球,连哭都没有来得及哭出声来……那一天恐怖的场景,甚至更甚于自己两年前曾经经历过的,两个活生生的人霎时变了两具冰冷的尸体,她连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人,有时候很可笑,最起码周毓惠觉得自己很可笑,孜孜以求了许多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需要并不是自己拼命要得到的东西,这才是生活对一个人最大的嘲弄!

……

门,轻轻地开了,景瑞霞探探头,征询似地问了句:“惠姐,他们来了……”

“进来吧……”周毓惠有点虚弱,淡淡地应了声。

先是贼六、轮子、后是虎子、章老三,又进来不认识的两个人,贼六的眼有点红,亲亲的表哥死了,这两天哭了不少估计,进来的人都是一脸肃穆挨着个站着,看着病床上的周毓惠,一脸茫然无助。

周毓惠轻轻地问:“没有人了吗?”

“罗光雨和陆超,两人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小伍还没有醒,剩下就没什么人了……”景瑞霞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周毓惠顿时泪如泉涌……哽咽地哭出声来了……

谁都没说话,谁都知道周毓惠为什么哭,谁的心里都有点不好受,当年,那个放荡不羁的大哥在的时候,一呼百应,一脸谑笑浑话连篇的伍利民、傻头傻脑的秦三河、文文静静的卜离、大呼小叫的王大炮、活泼好动的小伍元,加在现在这一群,是何等的逍遥自在,而现在,死的死,抓得抓、跑得跑、伤得伤、走得走……只留下这么几个,怎么能不让人唏嘘不已!

谁也没有劝,捎带着连轮子和贼六想到悲处,也是泣不成声!两位不知道那里来的陌生人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了。

周毓惠,好容易止住了哭,抹抹眼睛说道:“就剩这么几个人了,有几个算几个……我现在说几件事,希望大家都听好,如果那天,我不明不白的死了,请你们活着的,把今天的话转告给杨伟……一定告诉他,我不是自杀,也不是事故!”

“姐……怎么?”景瑞霞吓了一跳。

周毓惠一抬左手,止住了景瑞霞的疑问,一脸悲切地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我错在哪里?也许是冲着我们的生意来的,但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本事查清是谁干的,我不能轻易让大家去冒险,如果我能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一定把他们加之在我们身上的悲痛几倍地还给他们……这两年来,我凭着众兄弟们的帮助,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女子成了凤城数得着的富商,都是拜大家所赐,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我立了一份遗嘱,这两位一位律师一位是公证处的,今天当面给大家宣布一下,你们从来没有那一次真心听过我的话,但一次,我希望你们遵照我的意思来……”

周毓惠脸流满面,哽咽着说完,示意那两位不认识的人。

一位面目几分清秀的是律师,清清嗓子,朗声念道:“遗嘱,我死后,由我的朋友杨为国全权处理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惠扬煤场、惠扬乡土饮食开发公司以及我的私人存款、房产、私人物品,其中,惠扬煤场,实有资产价值人民币七百八十八万元;惠扬乡土饮食开发公司实有资产价值人民币一千二百二十二万元;房产两处价值……私人存款……合计两千七百三十七万。原公司股东及成员:王成虎、翟起顺、封时伦、章三板、景瑞霞将各继承一部分遗产,由杨为国全权分配……立嘱人,周毓惠!”

周毓惠泪流满面,是一副赴死的决绝,三天前的事后,景瑞霞和一干兄弟都曾劝周毓惠暂时离开凤城,这是出事后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不过现在看来,她事后不愿意离开凤城,不愿意离开这些人的是有原因的,也许她已经准备坦然地面对所有的事了。

除了景瑞霞知道事情原委,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唱得那一出,糊里糊涂听完了公证人的宣读,送走了俩人,这王虎子诧异不已,回头就瞪着眼:“我说,周惠惠,这……这啥意思,你也准备自个把自个交待了?我们一直把你当大姐可不是冲着你有钱,你要真是风光得紧,我们还不来呢!?”

王虎子,说话从来不知道何为客气何为委婉,照直了说。

“就是嘛,惠姐,你这个什么意思?”轮子说道:“我们现在都不缺钱,两年前我和六儿就有一百万了,拆车市场一卖,我们好歹也存了二百多万,这个我们不要。”

都摇着头,这个时候谁也不想提钱。提钱只能让人更寒心。

“什么也别说了,这些钱是大家辛辛苦苦挣来了的,是大炮兄弟几个拿命换来的,不属于我一个人,更不能便宜了旁人,让你们大哥处理吧,只有在他手里才安全……钱留到我的手里只能是个催命符,我也看开了,钱再多有什么用,两年前我想让大家都富起来,等富起来才发现,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不该见钱眼开,干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富了,人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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