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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29)

卿溯。卿溯。卿溯……

月亮悄悄坠向天边,乌鸦啼叫拍翅的声音远远传来,天渐渐亮了。白三仍呆呆地坐在桌边,动也未动,浑不觉时间的流逝。他说他晚点回来,那么自然是要回来的。他没骗过她。

油燃尽,灯扑地一下灭了。

时间究竟是漫长如年,还是迅如电闪,白三已然分不清。直到屋外传来人声,她才蓦然回过神,惊喜地站起身。也许是坐久了,她双腿一麻,嘭地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却是那一对祖孙,见到白三还在,他们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

“姑、姑娘…… ”显然想到自己曾在她碗中下药,老者神色有些慌张,话朱说完,拉着小孙子转身就要跑。

“他呢?”白三手一撑桌面,人已翻出门,挡在了祖孙俩的面前,冷冷地问。不是树三少,她心中已然凉了一半。

“姐姐是指三少爷吗?”小孙子年少无畏,又知白三是树三少的朋友,倒不如老者害怕,回得大大方方。

“不错。”白三冷然。

“三少爷已经走了三天了,姐姐不知道吗?”小孙子奇道。

“走了…… 三天?”白三有些困难地重复,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啊。”小孙子不顾老者的阻拦,点头应。“姐姐和三少爷是一道来的,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他…… 他说要回来的…… ”白三茫然,垂下头想了又想,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天我才坐一会儿啊…… 你骗我!我杀了你们!”她本来在喃喃自语,说到后来声音蓦地转厉,右手箕张,便要掐向小孙子的脖子。

没想到她好好的会突然出手,小孙子被吓得动弹不得,倒是老者反应较快,一把将孙子扯到自己背后,而他自己的脖子却被中途变招的白三抓住了。

“说,你们为什么要骗我?”白三收紧手指,阴冷地问,眼中杀气,脸色惨白,便似带煞凶魂一般。

“没、没…… ”老者没有招架之力,被掐得脸色紫涨,连话也说不出来。见到这可怕的一幕,小孩子终于开始害怕,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冲上前一边去掰白三的手,一边踢她。

听到孩子的哭声,白三神志一清,想起这两人是树三少的族人,怎么能杀?手便松了开,丢下两人,转身往寨中飞驰而去。

他说要回来的。他说过……

她脑海中反复想着那夜两人分手前他说的那句话,无视慌乱的心绪,直闯寨首的竹楼。然后又从寨首家出来,搜遍了整个寨子,在人们异样而怜悯的目光中,得到一个又一个相同的答案。

他和他的兄长一起走了,已经有三天。没有给她留下只字片语。

三天…… 他说要回来的,为什么要骗她!

浑身力气像被抽光了一样,白三无力地跪在溪边,任溪水湿了衣摆,浸透膝盖。心口很痛,痛得她喘气时都要发出嘶嘶的声音,想哭,可是眼泪却没办法流出来。从小,她就不会哭,只能丧着脸,让人害怕。这样的她,是不可能得到别人的喜爱的吧!

她咧嘴,笑,笑容干涩。

她杀了他嫂子,她宁可他杀了她,也不要他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想到此,她精神一振,蓦然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他说血债血偿,那么便血债血偿罢。

走出竹林,来到泠江畔,白三找了一条船,往竟阳驶去。她要去见他,就算会没命,她也要死在他面前,再看看他,看看他的笑。对于她来说,在没有树三少的时候,活着与死了原本没太大的区别。他给了她温暖,让她开始贪恋,然后再毫不犹豫地收回去,于是她终于知道活着原来可以比死更冷,更让人害怕。

“听说…… 你和那个白三在一起?”小花厅内,黑山明秀端茶而啜,状似随意地问。

卿溯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应:“是,母亲。”

“那人呢?”当地一声,茶杯落在几上,那双浅棕色的眸子如同利电一般扫向他,说话的声音却仍然温和,“是不是顺手了结了?”

“没有。”卿溯垂下眼,手按于膝上,指尖微紧。

“为何?”黑山明秀的脸木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以大局为重。”卿溯脸上的表情一如语气一样恭敬。

“哦——”黑山明秀语调微扬,眼神似笑非笑,“既然你这样听话,那么韩家那丫头,你准备什么给我娶进门?”

卿溯闻言,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沉默片刻,缓缓道:“一切皆依母亲安排。”

黑山明秀正准备端茶杯的手小易察觉地一顿,才又继续,杯上水雾袅袅,杯中叶片舒展,她看了一眼,没有喝。

“嗯,我已派人去接韩家丫头过府,这几日就由你陪伴她吧,且不可怠慢了人家。”

“是。”卿溯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黑山明秀看了他一眼,心中虽然怀疑,却也没直接问出来。接下来又问了一下卿溯此次幻帝宫之行的细节,细细琢磨之后,沉吟道:“难道黑宇殿主也是幻狼族?”

“孩儿也是如此猜测。”不再谈论白三和自己的婚事,卿溯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又恢复了一惯的从容自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咱们对黑宇殿主的能力恐怕要重新评估了。”

黑山明秀放下茶杯,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目光落在园中残菊上,狭长的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良久,眼中浮起一丝狠戾。“且不说他是不是半神的人物,就算是天上真正的神仙,敢动我卿家的人,就得付出百倍的惨痛代价。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人世!”

卿溯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觉收紧了手指,指尖压在掌心,引发清晰的疼痛。茫然看着母亲瘦高冷峻的背影半晌,他才想起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母亲…… ”喊出这两个字,他突然语塞,直到黑山明秀回过头,才慌忙站起身,“如果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黑山明秀眉微皱,似想说什么,却又止住,挥了挥手。

卿溯仪乎有些心神不属,行了一礼,在退出去时,竟被门槛绊了一下。

黑山明秀看在眼中,不由揉了揉眉心,然后让人去将长子卿灏叫了来。她不知道的是,卿溯在踏出门之后,立时精神一振,脸上浮起狡黯的笑,与前的神思恍惚判若两人。

“这小子又在耍什么把戏?”

卿灏刚一踏入花厅,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莫名其妙砸来了这么一句。亏得他智慧过人,微一沉吟便反应了过来,但他仍然装糊涂地间了一句。“母亲是指…… ”

“还有谁,不就是你三弟。从见面起就一脸的魂不守舍,竟然连解药之事也忘记向我提…… 灏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为娘?”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素日虽然严厉,但并非代表不关心。

“这…… 回母亲,孩儿也觉得这次再见面溯儿有些怪怪的,但是原因为何,确实不知。”卿灏回得小心翼翼。事实上,他们三兄弟,心思最难测的便是整天笑嘻嘻似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卿溯。

“连你也看出来了,那么便不是我看错了。”黑山明秀坐回椅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手,若有所思地问:“他明知有毒,为何会吃下去?”难道他已经掌握了解毒之法?刚想到这个可能,她又摇头排除。黑族的毒药,千变万化,解药很难配制。若没她的命令,就算是卿九言也没办法得到。

闻言,卿灏神色微微凝重,缓缓道:“据孩儿追查,当时那药原本是下给白三的。当时溯儿正好醒转,白三便将下过药的粥喂给了溯儿吃。”显然,他已想到其中的关键。

“是吗…… 什么?喂?”黑山明秀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反应过来,不由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是白三喂溯儿吃的?”见她脸上露出怒色,卿灏知她想歪了,忙道:“据松竹老说,是溯儿赖着白三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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