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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45)

兄长一开口,卿溯立即又蔫巴下去,哦了声,规规矩矩地走到卿灏身边,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任明昭摆布。

这一次连卿灏都忍不住笑了,无奈地一拍小弟的头,愠道:“你看我不顺眼,我先回竟阳就是。”

卿溯大惊,就要站起来。明昭正在为他清理右臂上的伤口,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先一步按在了他的肩上,不让他乱动。“大哥,我没有…… ”卿溯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卿灏抚额,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变得像个小娘们一样哭哭啼啼了?你要是带着这一副表情回家,准给娘踢出大门。”见他神色仍然委委屈屈,不由心软,这才明言:“南夷既敢欺到我头上,我又怎能让他们失望。我回去准备,你等…… 等白三姑娘完全好了之后,来帮我一把吧,咱们兄弟俩很久没并肩作战了。”

卿溯闻言,怔怔看着兄长,好半会儿才回过味来,一把抓住兄长的手,喜极而泣,“大哥,你是、你是…… ”

卿灏又叹了口气,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她救了谦儿两次,我还能说什么。再计较下去,恐怕就要失去我最疼爱的小弟了。别再哭了,让人笑话。”由小到大,就算是再艰苦的训练,受再大的委屈,他都是嬉皮笑脸地带过,从不在人前落一滴眼泪。这次竟然几次三番在外人面前不能自持,可见真是心中的煎熬已到了极限。顿了顿,又道:“不过要让我称她一声弟媳,你得先让娘承认。”

这算是他们的最后一关吧。想到母亲,卿灏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同情地摸了摸小弟的头。

明昭已经开始为卿溯缝合伤口,见状,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老人家总是喜欢抱孙子的。”

兄弟俩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而后同时大笑起来。

白三觉得睡了很沉很长的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睁开眼,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卿溯憔悴苍白的脸。他用手撑着头,坐在床边打着盹儿,头发散乱,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邋遢。她突然想起以前自己曾怀疑过他不长胡子,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目光从卿溯肩上看过去,是一扇撑开的窗子,一株歪脖石榴树长在那里,叶子郁郁葱葱的,艳红的花朵掩在其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一样。很安静,除了卿溯悠长匀细的呼吸声外,只偶尔听到一两声鸟叫从窗子外面传来。

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充溢在心胸,白三将目光再次调回卿溯身上,回想两人相遇以来的种种,只觉既温柔缠绵,又酸涩难当。他脸上满布细碎已不甚明显的伤痕,她想起是两人落在荆棘丛中,他为了护她而挂伤的。是昨日吧…… 她看了眼天色,不是很肯定。只因觉得身体没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沉重,而且内息顺畅,如果不是胸口的伤处仍隐隐作痛,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和正常人无异。她知道自己伤势沉重,所以有些怀疑是不是真能在短短半日之内大愈。

想抬手去摸卿溯的脸,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这一动立即惊醒了浅眠的人。

“三儿。”他眼中布满血丝,可是他的笑却很灿烂,没有一丝阴霾。

白三静静地应了声,手又动了下,然后感觉到他的手收得更紧。

“你睡了好久。”卿溯抱怨,抓起她的手,在自己下巴上轻蹭。

胡茬刺得她的手背麻麻痒痒的,白三看了他片刻,然后往床里挪了挪,“你睡这儿。”不用想她也知道,她昏睡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正正经经地睡过觉。

卿溯回头看了眼天色,摇头,“我睡不着,你快到时间吃药了。”她的提议虽然很诱人,但是他不想假手其他人来照顾她。白三有些不高兴,又往里挪了挪,冷硬地道:“你睡这儿。”对于这事,她显然很坚持。

卿溯叹气,知扭不过她,只得脱了鞋和衣侧躺在她外面,但是眼睛却不肯闭上,瞬也不瞬地看着白三。

白三脸上的不愉散开,她将自己身上的薄被扯了一部分搭在他身上,这才好声好气地道:“我没事了。”

卿溯嗯了声,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我睡了多久?”她问。

卿溯顿了下,伸出右臂将她揽进怀中,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笑:“十天。我问明昭你怎么一直睡,他说你正在做美梦,叫我别吵你…… 可是人家好想你哦。”他说得轻描淡写,后面还故意沉下嗓子撒娇,轻巧地将这十日的煎熬带过。

白三是知道的,也不点破,只是轻轻地道:“我也想你。”她想,如果换成她守着昏迷不醒的他十日,恐怕早已被逼疯。这一次,卿溯没有笑,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你睡。我陪着你。”白三抬起左手捂住他的眼,不容拒绝地道。

卿溯原本抿紧的唇不觉上扬,颊畔酒窝显了出来,“好。你吃药的时候一定要叫醒我。”这些日子都是他为她吃药换药,已成习惯。白三感觉到手心被他的眼睫毛刷过,知他已经闭上了眼,但是手掌未遮掩住的地方,那带着浓浓笑意的酒窝却仍然张扬地摆在那里。她瞪着看了半晌,心中一冲动,突然探过头在上面亲了亲。

那笑瞬间僵住,然后卿溯说话了,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三儿…… ”

“嗯。”白三应,头挨着卿溯的头,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笑。

“你偷亲我。”卿溯没有笑,很认真地指控。

“嗯。”白三也不否认,只是额头隔着手掌轻蹭他的眼。距离很近,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

“你这样不好,会让我睡不着觉。”卿溯感觉到她的亲昵动作,虽然仍一本正经地说着教训的话,唇角却已抑制不住往上翘。白三闻言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又凑过去亲了亲近在咫尺的俊脸上那渐渐浮起的酒窝。“我喜欢你这样笑。”她说,神情是真的认真,不似卿溯的作假。

“这样啊…… ”卿溯像是在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唇抿了起来,然后,突然极郑重地道:“那我允许你再亲亲我。”

白三一愕,回过神,果真依言再亲了一下他的脸。

“你可以再亲亲这里。”卿溯抬起手点了点自己下巴。

白三再亲。

“还有这里。”手指点在厚薄适中的唇上。

白三又亲。

“这里也要…… ”

卿灏十日前就带着残余的卿家儿郎走了,给卿溯留下了两个使唤的侍卫。谦儿非要闹着不肯走,卿灏便随了他,而舍不得谦儿的老人自然也跟着留下。说到这个老人,他自称老烟杆子,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山野村夫。卿家兄弟自是不信,但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隐姓埋名,自有其这样做的理由。

老烟杆子武功路数古怪,看似没有招式,但那似随意而为的一敲一打,中者非死即残,既精准又狠辣。即使是以卿溯对武林人物的了若指掌,也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好在是友非敌,不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他们所住的木屋,一应物事俱全,显然之前是有其他人住着的,但是自他们来之后,除了明昭外,没再看到过一个外人,想来是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将地方暂时让了出来。卿溯那日是见过他们其中一人的,只是当时心思茫茫,没有留意,现在想也想不起了。

木屋位于山崖之下,四周草长木盛,野花烂漫,旁有小溪潺潺而过,却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昏迷的那十日,明昭已经将白三的内外伤调理得差不多,只是他说她的心脉因长年郁结受损极重,想要完全恢复,还差两味药材。这两味药材虽然不难寻,但是白石镇却是没有,于是卿溯就派了一人去最近的城镇采买。在白三完全好起来之前,他是不打算带她回去见老娘的。“三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明昭坐在那株歪脖子石榴树下的竹椅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的旁边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茶壶冒着腾腾的白雾,煮茶的人竟是卿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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