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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46)

已过了端午,雨下得没有之前那么频繁,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木屋前的泥土地上,亮晃晃得耀人眼睛。

老烟杆子熬不住暑气,早窝进了屋里午睡。白三体质偏寒,坐在太阳下许久,也不见汗出。闻言,她询问 地回望明昭。

“那日你们是如何离开的?”明昭道。当时有人来,他将续命的丹药给她,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和平的方式将来人打发,而以防她与他分散时所用。她和谦儿的平空消失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一直都没想出原因。

卿溯正将水壶从火上端下,闻言不由顿了一下,亦回头看向坐在阶上的白三。

“姨姨带我从床下的地道走的。”白三还没开口,一直蹲在树下草丛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谦儿手抓着一大把青草站了起来,大声道。此话一出,不止是卿溯,连明昭都怔了下。

“床下有地道?”明昭纳闷,暗忖自己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怎么没发现。而最最主要的是,白三又怎么会知道。

“是啊。”谦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三人,像是献宝一样兴奋,“里面可好玩了,到处都是路,我和姨姨出来时,就到了山顶上啦。姨姨,你教我编这个…… ”

到了白三面前,他将拔的草全塞进她手中,又从怀里掏出那只干了的草蝈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好。”白三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眼神很温柔。她伸指在手中那把乱草叶中挑了半晌,然后拣出一根细长而柔韧的草茎,“要这种的,你再去找几根来。”

直到看到谦儿兴匆匆地去了,白三回眼,蓦然发现卿溯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看了眼明昭,发现他靠着椅背,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答案。

“明昭先生住的那间草屋以前是守坟人的。后来守坟人死了,那草屋坏得不能遮风雨,我就住到了下面去…… 有好些出口都在坟里。”她缓缓道。

卿溯赫然想起那日她就说过她是在这乱葬岗长大的,至于那下面的暗道,看来是守坟人监守自盗所留下的。想到此,他既觉得心酸又有些好笑,回身去沏茶时,看到明昭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显然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原来如此。”明昭咳了一声,目光落向蔚蓝的天空与绿树交界的地方,不再言语。

卿溯将沏好的茶恭恭敬敬递了一杯递给他,然后再端起另一杯走到白三身边,也不怕热地挤进椅中,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尝尝我煮的茶,三儿。”他说,白三伸手来接时却并不给她,而是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还不忘念叨,“慢慢地,小心烫。”

那茶汤翠绿澄澈,入口微涩,但咽下后却回味浓厚,口舌生津。

“很香,你也喝。”白三见卿溯热得额上直冒汗,便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同时将递到自己嘴边的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卿溯享受着她冰凉的手抚过脸颊,正笑得开怀,不料手中杯子突然被横伸来的一只小手夺了过去。

“渴死了!我还要,三叔叔。”不知何时回来的谦儿一口将那剩下半杯不到的茶喝完,又递还给卿溯,嘴里还直嚷嚷。

卿溯脸上的笑僵住,目光从谦儿的小脸缓缓移到空了的杯子中,然后又缓缓移回去,双眼凶光闪烁。

谦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三叔叔,我还渴呢。”他抱怨,然后当看向白三时,立时忘记了这事。“姨姨,这么热,你别跟三叔叔挤,咱们到那边阴凉的地方去。”他是行动派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将白三从卿溯腿上拉起来走了几步。

“臭小子! 三儿是我的!”卿溯蓦然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从椅中弹了起来,三步并着两步,从后面抱住了白三。

这一回不仅是谦儿,连白三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了?”她反手摸了摸卿溯的头,低声问,暗忖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涂了。她只是这样想,谦儿却已经问了出来。

“三叔叔,你头晕么?要不要像公公一样去睡会儿?”

卿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说着,抱起白三就往屋里走,在谦儿反应过来之前碰地一下关上了门。

“姨姨…… ”谦儿叫,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手中辛辛苦苦摘来的草茎,最后看向仍坐在椅中一脸悠然看戏的明昭。“叔叔?”明昭微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

这个男人啊,动了情后,真是比孩子还小气。

等那采买药材的护卫回来已是两日后的事,同时他也带回消息,日前卿灏已经率领卿家的精锐水师从竟阳出发,前往虎修。虎修是临海的一个郡,常年受南夷人侵扰,卿灏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看样子南夷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历史。

兄长一走,卿溯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马上回去见老娘。他想起以二哥的顽固冷硬都着了娘的道,自己再滑头,有了三儿这个软肋,没有充分的准备,实在是没勇气去面对老娘的手段。万一又被看管起来,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受不了。他不想再和三儿分离,哪怕是明知母亲最后会妥协。

想来想去,他决定带着白三和谦儿中途去拦兄长的船。不管怎么说,能缓就缓,反正他们先在外面逍遥一段日子再说,顺便教教三儿应付老娘的手段。

走的时候,他们叫上了明昭。

“要八月二十那个红衣女子才会出现,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先生不如随我们去海边一游。等八月的时候,我们再陪送你回来。”卿溯说,态度诚恳。不过连谦儿都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白三。

明昭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其他人只道他喜欢四处游玩,殊不知他其实一直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抹渺茫的红影。卿灏走之前留了五匹马,一行七人,白三卿溯共骑,谦儿和老烟杆子一骑,余人各自一匹马。恰恰够。

走的那天是五月初十,天气晴好。卿溯对地形极熟,领着众人一路抄捷径,过新安,越章平岭,一路马不停蹄,三日后的正午在微平郡外五十余里处的明江江岸截住了卿家的战船。

卿灏见到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很高兴,微一细想便知小弟是怕面对母亲,他也并不点破,只是让人为他们准备热水洗去几日来的疲倦,同时置办接风宴。

谦儿年纪小,顶不住旅途劳顿,在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白三大病初愈,也被卿溯逼着回舱休息。傍晚船队抵达紫阳郡内的谷丰县,卿灏下令停泊,不准备像前几日那样连夜航行。

因为相识于患难之中,晚上的洗尘宴卿灏并没办得很隆重,而是注重在诚意上,因此气氛很好,彼此快意畅谈,无所拘束。不知道为什么,谦儿总是喜欢粘白三,连吃饭也要挤在她和卿溯之间 ,一个劲地让白三给他夹菜。卿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拎起侄子丢回卿灏的身边。

其他人看得好笑,谦儿换了一个地方,也并不恼,还是吃得很愉快,只是指使夹菜的人换成了自己爹爹而已。最终只有卿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不过那点闷气很快也在白三的一筷子菊花鱼下化为耀眼的笑脸。

正吃到兴头上,有人来报说派往龙源的人回来了。

听到龙源,明昭怔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卿灏将人招了进来。那是他的贴身侍卫卿子山,这一去一来花了不少功夫,又在竟阳与他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坐船连夜追来复命,幸好他临时命船队停下,要不恐怕得明早才能追上。

“龙源主说白隐先生半年前就出外游历,目前不知去向。”卿子山一脸的风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怕耽搁而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此时找不找得到白隐已经没有关系,卿灏奖慰了他几句,然后便打发了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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