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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50)

“娘!”卿溯失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白三。

“你若过来,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黑山明秀厉声喝道。

卿溯僵住,那一刻,连他都开始怀疑母亲是真能说到做到,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卿九言看着,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关心则乱啊。“不。”白三突然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顿了下,她慢慢接下去,“我不后悔杀人…… ”

此话一出,屋内的温度登时下降,冷意浸人。白三恍若不觉,继续道:“被人杀也不怨。但是要取我的命,凭本事来拿。”她的语气平静,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狂妄自大,而是感到理所当然。

卿溯闻言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为她捏把汗,从来都没有敢这样直直地冲撞母亲。

黑山明秀竟没怒,而是嘿嘿地冷笑不已,负手缓步走至白三面前。她个子极高,长发披散,容貌奇丑,但一步一行带着惯于发号施令者所特有的从容与高傲,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独特魅力。

她微微低头,俯视白三,语气极温和地道:“你当我没那个本事?”话音未落,负在背后的手倏然伸前,以一种极诡异的手法抓向白三的脖子。

白三身体只是细不可察地一动,便顿住,毫不反抗地任她掐住了自己。

“娘,不要…… ”卿溯没想到母亲说出手就出手,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顿时慌了,想上前又不敢,急得差点当场跪下。黑山明秀没理他,棕色眸子微眯,冷锐地打量白三没有丝毫惧意的脸,那上面除了疲劳的苍白外,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为何不躲?”她问,首次看不明白一个小女孩的心思。

白三毫不避让地与她对视,淡淡道:“你不想杀我。”她从小对人的情绪感觉敏锐,就算黑山明秀刻意营造出杀气,依然瞒不过她。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妇人对自己似乎还有着些许亲近之意,并无其他人的嫌恶,这也是她容许其碰触自己的主要原因。

卿九言没忍住笑出声,白三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与卿溯有七八分的相似,目光不由多留了一会儿,心想,树三到这个年龄,定然也是这样。

见她在这个时候都还能分神,黑山明秀不由有些无奈,欲待再吓,但看到她眼中的坦荡明澈,反倒显得自己像个跳大戏的一般。摇头,在放开手之前,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看他做什么?”她指了指自己的丈夫,颇为好奇。

“他笑起来像树三,不过没树三好看。”白三老实直言,想到卿溯,她不理颈子上的大手,回头看去。

卿九言哑然,委屈地看向黑山明秀。

“他年轻时比树三好看,树三老了未必有他好看。”黑山明秀收回手,不悦地为丈夫打抱不平。在她心中,自然是自己的男人最好看。闻言,卿九言立即眉开眼笑。

白三也不争,只是微微地笑,被见机扑过来的卿溯抱住,远远地拉离黑山明秀,然后心疼地检查她的脖子,见没有落下印痕,这才放下心。“你们下去吧,我乏了。”黑山明秀见状,没好气地挥手,在两人施礼告退之前,又从身旁书案上拿起一封信,挥道:“等一等,把这个拿去。”

直等两人离开,她才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卿九言抱住。

“原本没打算这么轻易饶过他们的。”她头向后靠在丈夫宽厚的肩上,闭眼揉着额角。将白三与卿溯分开看押起来,然后再想办法试探两人的感情是她最初的决定,但从见到白三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行不通。一看便知那丫 头是一个执拗而且不懂婉转的性子,如果硬要将她和卿溯分开,恐怕会闹出人命来。

卿九言明白妻子的心意,俯首吻了吻她额角,笑道:“我看那丫头和年轻时的你很像。”语罢,突然弯腰抱起她,往内室走去。“九言,你…… ”

“看到溯儿着紧那丫 头的样子,突然想起咱们第一次时…… 那时你…… ”

伴随看两人断断续续的私语,屋内的灯扑地一下灭了,整座啸坤居陷进夜色中。

兰无痕,竟阳卿灏妻,育一子聿谦。裕主六年,司百花教教主之位。翌年,以弱女之姿嫁卿灏以求庇于卿家。裕主六年至十三年,共掳孕八月妇人七百余名,取活胎炼元丹,五岁童男千名,以体为皿,培尸蛊……

白三只扫了一眼那信,便没再看下去。倒是卿溯极认真地一字不漏地看完,到最后,脸色已然铁青。

他紧攫着信纸在房内走来走去,一句话也不说。

白三坐在椅中,手肘搁在椅手上撑着头,阖着眼养神。她是真累了,一坐下便不想再动弹。

“她素来温柔,与大哥夫妻感情也极好…… ”卿溯喃喃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白三说,神色有些惆怅。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兰无痕时的情景,那日下着雨,大哥探身进马车将她扶出,那裹着一袭青底白花长裙的身段柔软婀娜,眉眼清淡如拢着一层薄雾,当他将伞送上前去时,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友善的浅笑,便似云破月出,使得那张原本让人记忆不深的小脸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光亮无比,灼痛了人的眼。有着那样笑容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十恶不赦的事?

“如果大哥知道…… 如果大哥知道…… ”他不敢想像卿灏知道此事后会怎么样,想到此,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缩,将信笺捏成了一团。“不对!”他突然顿住,看向白三,“三儿,你说这…… ”

白三睁眼看到他眼中的祈盼,知道他想间什么,面无表情地打断:“这是宇主子的笔迹。”她第一眼看到时便知道了。信中所写的那些事自然都是真的,她只是没想到宇主子会这样做。在黑宇殿遭逢大变的时候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有示弱的嫌疑,但是她比谁都清楚,在宇主子心中面子什么的狗屁不是,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三年前杀兰无痕的时候没有解释,三年后才抛出这么一封信,目的不言而喻。

“宇主子宇主子,他是你什么人,他就不会说假话?”卿溯也不知怎么的,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手一摆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花瓶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夜色中远远传开。

白三首次看到他对自己发脾气,不由一怔,目光落在地上被碧绿瓷片压着的雪白桅子花瓣,然后再缓缓移到满脸怒色的卿溯身上。“宇主子不屑说谎。”她平静地道,明知这句话会引起他更大的反应,却连犹豫一下也没有。

果然,卿溯听到这一句话,立即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是,他不屑说谎,只有我卿溯才是一个大骗子!那你为什么又要巴巴地贴上我这个骗子来?”想到当初自己接近她的方式,他便像是被人生生揭开疮疤一样,羞怒交加中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白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明白好好的,他怎么会扯到这上面来。数日来赶路的辛苦,再加上这让她不善于应对的场面,她的头隐隐痛起来、

“你…… 算了!”见她没反应,卿溯就是一肚子的燥火也只能闷着,大袖一挥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白三见状,不由站起身问。她想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还不至于要闹到要离开的地步吧。

“与你无关。”见她由始至终都像没事人一样,卿溯心中憋气,说的话自然也不好听。在这个时候,他真希望她能和他好好吵上一架,随便骂什么都好,都胜过他一个人在那里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白三皱眉,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不由轻轻按上胸口,感觉到那里揪紧一样的疼痛。

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别人的冷嘲热讽素来激不起她半点情绪,唯有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伤得她鲜血淋漓。

与她无关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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