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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惑九重山雪月(11)

“到了。”风冥的声音突然响起。

宴十二只觉腰间一紧,尚未看清周围的环境,人已随风冥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跃过一道高墙,落在一个人家的院子里。

好俊的轻功!他心中暗暗喝彩,仔细打量起他们的落身之处。

确是一个已废弃的庭院,人高的杂草,枝杈横生的老槐,爬满藤蔓的断墙……一轮寡月将这一切抹上淡而迷离的苍白。

“这里……真的闹鬼?”宴十二有些迟疑地望向神色平静如常的风冥。

风冥侧脸迎向他的目光,而后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嗯。”不然,好好的一座宅子,如何会破败至此。

宴十二怔怔看着她脸上的笑,突然间觉得胸中坦荡无惧,似乎即使跟着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没什么。

三人过处,蛇鼠让道。不片刻,就在主屋找到了一个可供歇宿的地方,被子床褥齐全,竟然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强过百倍。

点上蜡烛,宴十二看着风冥将阿大放到床上,不由一阵恍惚,总觉得一切不像是真的。

“这屋是有人住着的,咱们借住一晚,他不会介意。”风冥直起身,对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宴十二解释。“庭中有水井,我去洗个澡,等会儿你帮我梳梳头发……”

未等宴十二回答,她已走了出去。宴十二心不在焉,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脚下不自觉跟在了她身后。直到风冥将水桶丢进井中,开始打水,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忙抢上前。

“我来。”他说。风冥也由得他。

水打上来,宴十二还未及有所反应,风冥已举起水桶,从头淋下。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发的状况,宴十二突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比较好。他宽大的衣服此时正紧紧地贴伏在眼前女人的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水从衣摆顺着赤裸的足裸滑到院中青石地面上,再浸入石隙间。这一刻,他才发觉,她竟没穿鞋。以前她无法行走,所以……

风冥摔头,湿发飞扬,水珠在夜色中四溅,落了宴十二一头一脸。她抹了把脸,冲发愣的男人淡淡道:“还要。”

宴十二一惊,神志恢复清醒,脸腾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打起水,便匆匆地背过身去。

风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解开衣带,毫不避忌地褪下湿衣,这才拿起水瓢舀起冷水,仔细地洗起来。

许久,就在宴十二觉得自己脸越来越烫的时候,又响起了她淡漠的声音,“宴十二,再打桶水上来。”

宴十二不敢回头,背着她伸手去拿桶。

风冥看着他拘谨的样子,以及在空中瞎摸的手,突然想起之前在江久竟那里,他亦是这样目不斜视,不由觉得有趣。

如果她也那样对他,他会如何反应呢?心念方起,她已踏前一步,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宴十二的腰。那个时候,风冥并没发觉,自己心中竟然产生了与江久竟对比的念头,这在以前的她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第五章(上)

宴十二刚抓到桶沿的手一颤,如触电般收回,水桶被带倒,骨碌碌滚向井边。

他身体僵住,清晰地感觉到风冥柔软的曲线随着冰凉的水珠浸透他背后的衣衫,灼烫着他的知觉。

“风姑娘……”他声音微哑,手下意识地抓住风冥勒住他腰的冰凉手臂,失了方寸。

怀中的身体在颤抖,风冥一怔,缓缓松开手,“你在害怕?”她并不想吓他。

“我没……”宴十二尴尬得面红耳赤,急急往前迈了一步,与风冥隔开了些距离,这才稍稍好些。他本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丧妻以来再未碰过女人,这一夜前后被两个女人挑逗,哪里会没感觉?江久竟倒还罢了,他确实无心,但是风冥却不同。风冥的身体他是看过也抱过的,两人又有了终身之约,这样一来,叫他怎不情动?只是在成亲以前便与她行了夫妻之礼,便是苟合,恐怕会被她轻看。

他心中这百般思量,风冥如何明白。人类的一些禁忌她其实是知道的,比如男女之防,比如尊卑之分,再比如恭孝之道……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却从不会放在心上。此时见宴十二别扭,便道是自己做得过了。当下,伸指点了点宴十二的背,声音放柔:“好了,别怕,我不欺负你。你去屋里给我拿件衣服来吧。”

宴十二自不好解释,但听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便知她没生气,当下放下心来,如获特赦一般逃离了那里。

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风冥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摸了摸鼻子,她走过去捡起水桶,打了桶水上来兜头淋下。

等她洗完,宴十二已经拿着衣服等在一旁。当然,仍然是背对着她。

******

衣服是现成的女装,屋内的一切都是现成的,甚至还有现成的热食摆在桌上。

面对着这一切,宴十二说不疑惑是假的。

“我先找到了住处,才来寻你。”风冥稍做解释。闭上眼,感觉他的手和梳子穿过发间,只觉无比的舒服。哪里像她自己,总是扯痛自己。

她穿的是套湖水绿的襦裙,乌黑温润的长发披在背上,未经刻意修饰,却已是秀雅绝伦。宴十二的目光缓缓扫过镜中她修长的眉,轻阖的眼,秀挺的鼻……最终落在手中鸦羽般的湿发上,心不觉微微揪紧。

她这等女子如何甘愿将一生束缚在自己身上?只为报恩吗?

“以后我的头发就交给你了。”风冥轻轻的叹息声让原本胡思乱想的他心中一热。

“嗯。”他轻应,手下更加轻柔,眼神更加专注。

过了许久,宴十二抬眼看了眼镜子中似乎已经睡过去的人,犹豫了下,低低喊:“风姑……冥……”音落,心中忐忑,她是否会不喜自己如此唤她的名字。

镜子中那双狭长的眼缓缓睁开,询问地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眼。

宴十二心中一紧,吸了口气,才缓缓道:“你真愿和我过一辈子?”这个问题若不弄明白,就会像一个疙瘩始终搁在他心里,让他无法安然。

“嗯。”风冥应,然而神色莫测,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为什么?”终究是对自己和她的差距看得太明白,行事素来沉稳的宴十二怎能不弄清楚。总不能这样糊里糊涂跟了她,最后才发现她心中的不情愿吧。之前她提要伴他一生一世,他是愿意的,所以应得爽快。但是如果她现在想后悔,他亦不会怨怪她。

风冥讶然,突然发觉自己并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救过她,她就要陪他一生。然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他的救于她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当时就算没有他,她依然能够活下来。何况,要报救命之恩,于她实在是有很多种方法,完全没必要把自己也搭上。那么是为什么呢?

“宴十二,我是妖。”她说。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宴十二垂下眼,没有说话,脸上虽无意外之色,正在给她梳头的手却颤了一下,扯动头发,引起轻微的疼痛。他知道她不屑说谎,但是这样的事实委实让不信鬼神的他难以接受,即使相逢以来所发生的那些事,以神怪之说来解释会更加合理。

“我本体被毁,以后只能住在这个人体之内。对于我来说,和你住在一起,还是我独自一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风冥说得淡漠,无意向他证实自己的话是真是假。她只说事实,像这样的解释于她已是例外。

宴十二手顿住。烛光下,湿润的长发,湖水绿的衣服,清冽贵气的眉眼,眼前的女子明明那么实在,他为何会产生遥远不可触及的感觉?

至少,她没有说是因为他救过她。那一刻,他如是庆幸。

******

红衣少女是第二天早上出现的。彼时,风冥已梳洗毕,正在检视整座废宅,思索着在这里住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