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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厌(61)

慕容璟和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无有遗漏之后,便转身走开了,仿佛他刚才不过是给她掸了掸灰尘一样。

眉林镇定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才木无表情地迈步继续往巫走去。她知道自己要是跟这个男人计较,那绝对是计较不过来的。

巫微笑,抬手,也不见怎么动作,几道绿光划空,之前排于手中的蓍草茎便直直射进了眉林的身体几处要穴,消隐不见。眉林身体一晃,就要往地上软倒,幸亏被时刻留意着她的慕容璟和及时接住。

一股若有似无的松竹清香自她身上散发出来,慕容璟和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就要低头往她身上闻去。

“不可。”巫开口阻止了他,“我已用蓍草清气唤醒了君子蛊,你鼻唇若过于接近,易致蛊移主。”

慕容璟和呆了一下,看向怀中女人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脸蛋,心中一动,问:“若将那蛊易至我身,当比在这女人身上好用罢?”怎么说他都比这个蠢女人有用,就算真有什么危险,当也能应付过去。

眉林心中一震,忍不住骂了出来:“你傻了。”奈何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的下巴。

慕容璟和居高临下地睥睨了她一眼,一副不耐烦答理她的样子,然后跃跃欲试地看着巫,只待他点个头什么的,便要低头啃咬上两口。

巫失笑,摇头,“你内力浑厚,蛊一入身,牵动气机膨胀,必当场毙命。”语罢,不再拖延,示意慕容璟和将眉林放入水中。

慕容璟和这才想起瘌痢头郎中的话,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女人刚才骂的那句话从来没有过的正确,他不仅傻了,还疯了。西燕未平,南越不稳,政局待定,别说他的身体承受不了君子蛊,就是能承受得了,也容不得他留在此地耗时过久。

将女人放入池中,稳稳地靠坐在边上石阶上,看着微烫的水直没到她胸口。在放手那一刻,他很想低头亲亲她,但却只能用手指摸了摸她眉尖的红痣。

热气一蒸,眉林身上那股松竹清气益发浓郁起来,弥散在空气中,中人欲醉。

慕容璟和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只是脸上因为水热染上了淡淡的嫣红,这才向牧野落梅走去。按巫的吩咐先催动内力,化去冰封,待其身体稍暖之后才放入池中,与眉林隔着一肩的距离。

距离如此近,眉林自然将牧野落梅的情状看得一清二楚,她强忍着头皮炸开的感觉,缓慢地将目光挪到水池对面,透过氤氲的雾气看那色彩绚丽的鲜花,心里却想着这个女人竟然甘为他变成这个样子,必是喜欢极了他吧。看来他并不是一厢情愿的。想透这一点,她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是为他欢喜,还是觉得失落,总之也不能算特别难受。

身旁传来一声低吟,牧野落梅醒了过来。眉林身体不由变得僵硬起来,生怕其接受不了身体的异状做出什么事来,要知此时她可是动弹不得。

“璟和。”牧野落梅并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只是轻轻喊了一声慕容璟和的名字,声音中透露出轻微的茫然和脆弱。

大抵是一个人平时过于刚强,柔弱起来时便会显得分外惹人怜惜。别说慕容璟和,便是眉林听到牧野落梅这样的语气都不由升起不忍的情绪来。

“我在这里。”慕容璟和应了声,带着眉林从未听过的温柔。然后是下水的声音,他穿着里衣涉水来到牧野落梅面前,神色坦然地看着她的脸,一如从前。

“战事如何?”出乎意料的,牧野落梅关心的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炎越之战。

这一回,眉林真心有些佩服起这个女将军来。突然觉得,同情对其来说无异于一种侮辱。

“我军大获全胜。”慕容璟和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且安心疗伤。待你痊愈,那南越必已划入我大炎领土。”

牧野落梅放下心来,两人又聊了两句,对于出现在此地的眉林她却是一句也没问。

巫走了过来,要开始除蛊了。

“璟和,别走。”牧野落梅看到巫手中拿着的绿色牛毫细针,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一把扯住慕容璟和的手,轻声哀求道。

慕容璟和由她拉着自己,露出安抚的微笑,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别怕,我在这里陪你。别怕……

这一句话,从来没人对她说过。看着池岸开得灿烂的花朵,眉林想,双眸仿佛被水雾熏染上了一层朦胧。

******

巫手中的绿针是他用自身的异力提炼艾蒿精气而成,是蛊物天生的克星。他跪坐于牧野落梅身后铺着的锦毯上,旁边摆着一个火盆。

他一手托住牧野落梅的下颏,让她闭眼仰头,同时手中蒿针如电般射出,扎进她脸上黑色的细孔中。

牧野落梅并不觉得痛,但是仍然皱了秀眉,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不舒服感觉。

巫将那几根小针抽出,针尖赫然插着一只米粒大小的黑色蠕虫,拿出来时,仍在蜷曲翻腾挣扎着。巫将那针尖在火上一烤,那黑色的虫子立即像雾气般化为乌有,不留半丝痕迹,仿佛水做的般。而牧野落梅脸上那几个虫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转瞬消失不见,愈合后的肌肤莹白如玉,竟是比中蛊之前还要细腻。

第二十一章(3)

巫说若以眉林之血本可一次彻底逼出蛊虫,但却会因为虫洞太多,身体修复不过来而留下永久的坑洞,所以只能像现在这一样一只一只地除掉,需要多费些时间。

对于他的话和决定当然不会有人置疑。

慕容璟和在这个时候倒显得极有耐心,为了分散牧野落梅的心神,不断地找着话题闲聊。他们一度并肩作战过,又纠缠了十数年,能聊的实在不少。但那些跟眉林没什么相关,她听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她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吃味了。但也知这味吃得实在没道理,他又不是她家的,他对自己的准王妃好,怎么说都轮不到她来在意。

然而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仿佛被烈日炙烤着一样。茫然睁开眼顺着那热度传来的方向看去,不想竟对上慕容璟和恼怒的目光。

又在牧野将军那里吃鳖了么。她暗忖,不由升起幸灾乐祸的心理,但当然不敢表现出来,于是木然转开眼,打了个呵欠,抓紧仍未完全消散的睡意,继续打磕睡。

面对着她这样彻底忽视自己的行径,慕容璟和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靠过去折腾她一把。不过他并没能恼怒太久,一道南越传来的紧急军情让他不得不中途离开。再回来时,神色冷峻,再不复之前的闲散王爷形象。

“南越王逃走的两个兄弟勾结西燕,带领大军包围了南越王都,清宴被困势孤,我必须立即赶去。”他对询问地看着他的牧野落梅道。不待回应,转身走进更衣室。

这就要走了么。眉林垂下眼,然后想起一件始终压在心中的事,于是转头看向巫。

“巫,你说他身上有君子蛊……气息?”她本想问他是不是也中了君子蛊,但又觉得大概不是,否则巫之前也不会提到蛊易主。

巫正专心给牧野落梅除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那可有危险?”眉林追问。

“无妨。那气息只是你们交合时染上的,会使他的内力增长些许,但不致命。”巫温和地应,语气中有安抚之意。

眉林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耳根一下子红透,刻意忽略掉身旁那突然变得锐利的目光,抿紧唇不再言语。

片刻后慕容璟和换好衣服出来。眉林垂着眼,听他跟牧野落梅道别,听牧野落梅在这种要紧事上所显露出的明理大度,即便感到有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没抬起头来看上一眼。直到那人脚步匆匆远去。早晚都是要像这样决然相背而行的,又何必再去贪恋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