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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阁祸(冷娼门系列之三)(16)

于是,只好在车夫的帮助下,带着昏迷不醒的他上了路,往京城赶去。这一路,两人角色立时对掉。以前是慕容展伺候她,现在换成了她撑着病体来伺候他了。

慕容展醒过来的时候,人已躺在京城的丞相府中。

也许是被他对与倾的深情打动,也许是因为他曾救过自己,也许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相处相依情愫,总之,王雪蟾看慕容展的眼神发生了改变。回到王府的她,原本可以完全放手,让下人去照顾他,但是她却仍然坚持由自己亲自来。让一向对她像个野小子一样的性子直摇其头的王丞相差点没掉下眼珠来。

然而醒过来的慕容展只是一心想早日去寻与倾,奈何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心急火燎地躺在床上,对于他曾经一直放在心上的小蟾儿的殷勤竟分毫没看入眼中。直到在王丞相的大力帮助下,得知那个带走与倾的人竟是威震江湖数十载的神秘欢阁之主,武功天下罕逢敌手。

那一刻,他心中的希望便似无油之灯般渐渐熄灭。

第七章(上)

欢阁,以情色秘技诱惑世人,叱咤风云,皆在情语呢喃被翻红浪之间。无论你是正道英豪,还是邪魔霸主,皆逃不过那脂粉情柔。因此,也造就了它在武林中不可一世的地位。

欢阁,位于北塞那巍峨连绵的群峰之间,常年积雪不化的青漠峰下。雄伟华丽,守卫森严,即使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不敢擅闯。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从八月开始,到十月,短短两个月间,竟被同一个人闯了五次。虽然没有一次闯进去过,但是常时间被这样烦扰,圣人也会受不了。若按欢阁人的行事风格,早在第一次他闯的时候,便要将他碎尸万段。奈何这个人身份特殊,除了将他打得蔫蔫一息外,并无人敢真正取他性命。但此人就像打不怕的蟑螂一样,伤好了,又来,让负责守卫的人不胜其扰,下手也就一次比一次重。

“滚!下次再来,定要打断你全身的骨头。”随着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男人破口大骂道。这是他值班第三次遇到了,真他娘的霉。

被丢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他趴在地上,好半晌才抬起头,茫然看向那遥不可及的峰腰楼阁,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没爬起来。双腿被打断了,下一次,可能要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再来。

倾,倾,你难道连见我一见也不愿意吗?痛苦地再次将脸埋入尘埃中,他眼前浮起与倾的盈盈笑脸,心像被人捏住一般,紧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面前,他一惊,抬起头。

苍阅昂然立于他的面前,一脸的兴致盎然。

“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笑,屈膝蹲下,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那一瞬间,少年只觉浑身汗毛直竖,感觉到了森冷的杀意,但是下一刻却又消敛于无。

“回去好好养伤,好了再来,下次老夫亲自陪你玩。”苍阅一脸平和的微笑,让人不由怀疑他之前的杀意只是自己的错觉。“这日子无聊得真是让人想大开杀戒哪。”

“我要见我妻子。”勉强抵抗着他无形中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少年咬牙一字一字地道。

苍阅眼中浮起一丝兴味,长身而起,“想见我那乖徒儿,等你能赢得过老夫再说吧。”顿了顿,又邪恶地补了一句:“又或者,你有本事踏平我这欢阁。”语罢,高歌洒然而去,那峨冠博带的背影,竟似一个厌倦了权势隐于世外的王候将相一般。

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少年狠狠地捶了下地,痛恨自己的无力。

一个少女匆匆地沿着平整宽阔的山道跑了上来,“展小子!展小子……”她焦急地喊着,一眼看到在地上蠕动着向山下挪动的少年,一向倔强傲气的眼中竟在瞬间布满了泪水。

快步来到少年面前,她跪下,一把抱住他,失声大哭起来。

“呜呜……我只是……只是出去一下,你……你就偷跑……呜呜……出来……”

少年苦笑,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小蟾儿。”此少年正是慕容展,他并非哑巴,只是习惯了以无声来抗拒加诸身上的一切羞辱,四年下来,早已忘记可以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若非与倾的离开对他的刺激过大,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说话。

少女是王雪蟾,慕容展原本没打算和她相认,却因他的容貌与自己的父亲过于相似而被王彦认出来。但是因为朝廷无法干涉武林之事,加上王彦私心为自己女儿打算,所以并没有想办法帮助他去见与倾。

慕容展性子似柔实刚,求不到人,便只身一人来欢阁寻与倾。他想见她一面,告诉她自己这一生都只会有她一个妻子。

没想到王雪蟾竟然也跟了来,还在他数次受伤时照顾他。那样的温柔与善解人意,与记忆中的专门欺负他的野蛮丫头早已不同。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恋慕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对儿时幸福的见证而已。可笑的是他竟然为了这个原因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妻子,那个答应了要一生一世与自己相守的人。

每想到这一点,他就痛悔得想立即冲上山去,即使是被打死也没所谓。

“……你上次的伤都没好……呜呜……这次又……这次又……”王雪蟾哭得几乎转不过气来,突然发疯一样捶打起慕容展来,“她不要你了啊,她不要你了啊!你醒醒好不好!”

慕容展并不躲闪,由着她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自己身上,脸上淡笑依然。“我这条命本来便是她的,便是为她断送在这里,也没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她曾说过的话呵。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报恩,却没想到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她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割舍不了。如今,她不要他了……真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王雪蟾闻言僵住,傻楞楞地看着少年,那双黑眸中浓烈的痴狂与脸上的平静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慑人心魄。

“你、你就这样喜欢她,喜欢她到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良久,她才讷讷地问,心中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失落。这样强烈的感情她何曾见过。

慕容展闭眼,微笑:“她是我的妻子。”他一生唯一的妻子。

王雪蟾不甘,“那你的仇呢,不报了?你家族所蒙的不白之冤呢,不打算洗涮了?你让伯父伯母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慕容展怔然,蓦然挣脱她的抱扶,任自己狼狈地跌伏在地,两行咸热的泪无声地浸入泥土之中。

这些年支撑着他熬过来的,最主要的不就是为满族之人洗涮冤屈的心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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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叫厉火衣,出生在山下一家普通的猎户家,因母亲夜梦火衣美人投宿而生下她,故取此名。三岁的时候,苍阅杀了她的全家,将她带回欢阁培养。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她对这一切都看得明白,记得清楚。

从五岁开始,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自己的的容貌和声音做小幅度的改变,以至于到十五岁时,没有人察觉到她那为人所熟知的容貌已不是她本来的容貌。因此,当她从欢阁偷逃出来之后,曾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追捕她的人面前,亦没人认出来。

由于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对生死看得过于通透,她并没想过为那无缘的父母报仇,也太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一定能赢得过苍阅。

神色安然地坐在椅中缝着小衣服,与倾不时望向窗外秋意萧瑟的庭院陷入深思。

相处十多年,即使她尽力韬光养晦,依然逃不过苍阅那洞悉人心的厉眸。只凭着一些极微小的细节,他竟察觉到了她极力掩盖的事实。这对武功已臻化境天下无敌,却又不信鬼神的他来说,无疑是另一个有趣味的挑战。